他近乎咬碎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碾碎了:“骗我……我就杀了你。”
倘若我永远都身处冥府,即便是枯萎腐烂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
可你让我看到了光,你让那光照到了我,让我抽筋剥皮的痛。
自私也好,贪婪也罢,即便你是无意,我也再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
第四十二章
这日便在一片阴雨烟霾之中过去了。
路上虽泥泞难行, 但阮家老宅没住处给他们匀,加上挂心阮朋伤势, 阮娄一家只好冒着恶天往回赶。之前夫妻二人商议的事全都被打乱,但既已知道那胭脂红碗是出自阮澜之手, 也并非空手而归。只等回去与齐枫铭交代, 再寻后招。
那场暴雨, 恰似温润了一季的春日最后的华美谢幕, 轻风浅唱再也不见, 轮到狂热的夏日登场开嗓。
一日晌午,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刘家村沿山树多, 蝉鸣声起得长休得短,鼓噪的人愈发浮躁。
秦楚周的私塾网罗了附近的诸多孩童, 胆小的有,但总因是山野间长大, 顽劣的多些。
都是同村或附近村子的,收费不多,许多家里清闲便送了孩子来识字写字, 日后总不至于当个糊涂鬼。
尚好秦楚周也不用要求秦逸的那套来对付他们,否则一个个早已经耐不住性子逃回家中去了——读书写字哪里有赶牛赶鸭上山比胆子有意思?
私塾有好几间屋子, 陆追此刻便在其中一处。
闵丘自打听了他叫陆己安便上了心,多次探访之后几乎确认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在刘家村住下了。
他原本想不若住到阮家去,但一来阮家没那么多房子, 二来又怕引人注意,这才叫陆追来秦楚周的私塾读书,而自己权假装告假闲暇文人寻乐了。
闵丘对陆追如此上心,此次告假南下也全是为了寻他。
闵丘曾是陆追亲生父亲六皇子的伴读,两人自小关系就好,一起长大形同兄弟。
那场大祸之时,闵丘人在山前六州抵御瓦哲大兵,待他回到京城时面对的是已然被流放的六皇子和死的死散的散的府邸,大局已定,再也无力回天。
当日追随六皇子的陆府将其遗腹子换出,当做自家庶子养大,那人便是陆追。
闵丘早些年去看过陆追几回,也是因他同六皇子情谊深厚,盯在身旁的眼睛太多,生怕露了端倪。后来陆府态度有变,闵丘又去领命驻守边关,这才断了联系。
断断续续十余年就这样过去了,长到旁人都以为上面的那位圣人早已坐稳了龙椅,哪里知道圣人心中根本没有放下。
斩草需除根,不能留半分半毫。
陆府被血洗,虽明面上说是贼人仇家所为,但闵丘知道,怕是陆家终于耐不住苦寒将事情说了出去,想要用六皇子的遗腹子来换得功勋爵位。可谁知惹祸上身,那孩子不知怎的逃了,而陆府却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闵丘不知道陆追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头,也不知道陆追在陆府里受过多少委屈,更不知道夜夜梦境时时耳语几乎要将陆追逼成了个疯子。
闵丘只知道这是故人之子。故人生性平和温厚,他的儿子定然也应如此。幸好陆追见他的时候态度还算装的好些,正符合他心里勾勒的模样。
此时天下已定,早已不是当初两位皇子争权夺位的时日了,更何况外有瓦哲部经过十几年的修生养息,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闵丘从未想过要拱陆追上位,他只是尽自己的那份故人之情,将自己知道的兵法武艺俱都教给陆追。
若有一日他能在沙场上为国尽忠,也算不违一腔故人血。若是不愿,自己便给他准备些银子,让他做些营生。
闵丘并未将陆追的身世告诉他,只当陆追是个上进的学生。实则是闵丘在官场上见人见的多了,总觉得陆追身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戾气。
他也不想将这身世说了去,以免陆追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亦或是被有心之人当了旌旗。他拿着自己与陆府的交情当幌子,却不知道陆追早已知晓一切。
一方做哑,另一方便也装聋。各取所需,无伤大雅。
闵丘对陆追可算得上是不错,但陆追却并不怎么领情。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闵丘觉得陆追应将陆家记在心里,感谢陆家养育他长大。
陆追觉得可笑,陆家对他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一家庶子,过得甚至不如小厮,时常穿不暖吃不饱,还要被羞辱惩戒。
更何况天家人丁稀薄,男丁更少,一开始陆家将他留在手上只怕也并非是为了对六皇子尽忠。至于后来,更是想拿他的命去交换荣华富贵。
但陆追厌烦与人解释,更不稀罕说自己曾经的苦,便只是笑笑马虎过去。
“陆哥,你家来人了。”有个顽皮的少年趴在窗沿上,嬉皮笑脸的冲着里面喊道,见到闵丘还坐在里面,吐了下舌头,连忙钻了出去。
闵丘看了眼日头,这才说道:“今日的功课便暂时先这样吧。”他收拢书卷,说道:“己安,你入门晚些,总是要比他人多勤奋,但你每日只能早晨来读书习武,纵是天赋过人也难将根基打牢。不若同家中说一声,日后过了申时再回去。”
陆追如今上午来私塾,下午便会回阮家去,帮阮澜做些活。
陆追看着窗外那抹浅绿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多谢先生好意,但家中有姨父生病,全部生计难道要压在表妹一人身上?我多努力些便是。”
若不是一定要学些东西,陆追倒是情愿天天在阮澜身边。
窗外那浅绿色的身影已走到了近旁,阮澜隔着窗户冲陆追笑了下,一转身便进了小屋。
她先将手里的提篮放在桌上,上面一层交给闵丘,同时还有张字条:“今日做的是米线,先生尝尝。”
“阮澜的字是越写越好看了。多谢。”闵丘打开竹篮,里面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陶坛,其余便是数个收口小瓶。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吃食架势,踟蹰问道:“这……该如何吃?”
阮澜将大陶坛掀开,里面是煮的冒了黄油的鸡汤,香气宜人。空了一早上的肚子,再闻这味道难免馋躁。
小陶坛里面则是米线。阮澜将米线倒进大陶坛,又将那数个收口小瓶一个一个的倒了进去。保在大陶坛里面的鸡汤仍烫手,这些配菜进去焖一会儿,未出片刻便色香味俱全。
这段时日她又烧了些红釉瓷去卖,瓷器铺子掌柜的收的勤,还给她提价了。这便让她身上宽裕了许多,后院养了几只鸡,每日有鸡蛋吃不说,时不时还能开个荤,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这倒是新奇。”闵丘夸赞道:“阮澜生了双妙手。这套东西也是自己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