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仿佛一句话说完就要咽气,偏偏这种时候还要逞强,将这句话说得无比长。
忽听得脚步声,宋轶往后看了一眼,只见暗色的血迹沾染在泥土上,俨然成了一条指引的标记。薛涛不认路,宋轶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扶住罗丹琼,半拖半抱地带着她走,让薛涛在后面把血迹掩盖掉。
后面追着的人果然失去了方向,宋轶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赵石阴测测的笑声。肩膀上的人明显颤栗了一下。
薛涛拔剑出鞘,随手塞给宋轶一件东西,催促道:“快走!”
自知是负累的宋轶自然是带着罗丹琼跑路,大概是速度太快,宋轶听得她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
没多余的手打火折子照亮,宋轶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感觉到她手指冰凉,冷汗涔涔。罗丹琼没有回答,但是宋轶感觉到她在用尽全力往外走,好像被困在地下很久,急需要看到一丝阳光。
当推开石门,看到漫山遍野的雪光时,两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拿出薛涛给她的烟花,点燃,烟花呼啸而上,在天空中炸开一片绚烂,薛涛说过不用一刻钟,司隶台的人就会来。
宋轶回头,只见罗丹琼正仰头看着天空,嘴角噙着一抹淡静的笑,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竟然头一回让她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少女。
“好看吧?”
“嗯。”
“往东边不到一里地儿,就有一间医馆。你再坚持一会儿。”
罗丹琼答:“好!”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宋轶也是筋疲力尽,她将罗丹琼扛在背上,一步一挪往前走,她说,“谢谢你帮了那些孩子。”今日若不是罗丹琼引走赵石,难以想象赵石会对那些孩子做什么。
“江左之人就是虚伪!我一直很想杀了你!”
“彼此彼此!”
一路上,宋轶都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罗丹琼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最后,罗丹琼问她,“如果你写我的传记,会把我写成什么样儿?”
宋轶想了想,“大概会是一个被人憎恨的恶人吧。当然,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要的答案,我会考虑把你写成一位被造化辜负的女英雄。”
“你这人忒无耻了些。”
宋轶等着,不说话。
良久罗丹琼叹了一句,“那个答案或许你不知道会更好。”
宋轶心口猛地一缩,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她快速甩开这些胡思乱想,“你在诳我?”
“你怕了。怕这个是你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的人,对吧?呵呵……”
宋轶感觉抱住脖子的手突然将她往前一推,她还来不及反应,人便载进雪堆,埋了一头的雪。
宋轶气急败坏,这个小贱人这种时候还算计她,太特么欠抽了!她愤怒的地从雪堆里爬出来,便见罗丹琼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一柄剑穿胸而过,从剑尖的长度判断,若她没离开,自己将会被串成串。
赵石狠狠用脚一踹,罗丹琼飞了出去,砸在她旁边的雪堆上,鲜血喷洒出漂亮的弧度,那只禽兽仗剑而立,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宋轶已经没有逃跑的力气,她转头看罗丹琼,罗丹琼几乎全浸泡在血泊中,也侧头看着她,嘴角的笑容充满讽刺,“跟我死在一起,后悔了吧,呵呵……”
她的气息若游丝浮动。
“有人陪着,比一个人孤孤单单死去,总要好一些。”无视靠近的剑,躺在雪堆上,看着天空,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
“下雪了……”
“是啊……”
闭上眼,就让她们享受这世间最后一刻的宁静吧,但这种宁静却被刀剑声撕裂,宋轶猛睁开眼,看到一道白影拦住了赵石,一道黑影迅速靠近,在黑影靠近时,白影连同那只恶魔消失了。
刘煜冲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整颗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宋轶冰凉的心突然变得安稳,转头看罗丹琼,她的眼睛变得浑浊,却依然含着笑,嘴角动了动,仿佛在说,这条路,还是只有我一个人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晚了,抱歉。
写得略糙,明天来改,小渣渣们晚安,早点睡觉。
☆、第一百零二章(捉虫)
宋轶亲手为罗丹琼净身,穿上寿衣, 并为她挑选了一款长鞭, 让她在地府可以继续嚣张跋扈。
罗祺接到消息赶来, 看到静静躺在灵堂的人,脚像是被定住了, 动弹不得。不过几日不见,宋轶发现罗祺变了好多, 脸上胡茬未刮,双眼凹陷,一下从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变成了行入暮年的颓废男子。
宋轶按照罗丹琼平素的喜好, 为她画眉施粉, 涂上口脂,让她整个面目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继续用她坞堡贵女的高贵目光鄙睨江左的闲散作风。
“她喜欢哪种颜色的丹蔻?”宋轶问。将几种丹蔻在罗祺面前晃了晃。
已经不知道僵立多久的罗祺机械地转过视线, 抬起手, 指着她手里最红艳的那一款。宋轶便丢开其它的, 仔细地开始为她涂指甲。
罗祺走过来, 愣愣地看着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勾勒涂抹,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就那样默默看着,直到宋轶涂完, 抬头看他,说:“你是她兄长,就由你来为她入殓吧。”
罗祺的手开始发抖, 罗丹琼是那样鲜活,哪里像死了,可冰冷的身体入手,只有死人才有的异样僵直感,让他瞬间认清事实:是的,她死了,她也弃他而去了。他还记得父亲每次看到他一副江左士族做派就忍不住叱责,妹妹总会来为他解围。
他不喜血腥杀戮,若有征伐,也是妹妹上阵,而他还会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太嗜血。他不想妹妹也变成父亲和赵石那样的人,残暴不仁,草菅人命。
直到此刻自己承担起罗家堡,却无法从赵石的手里救下她,他才明白,江左的闲散只是表象罢了,他并没有看到他们骨子里那种强悍,而自己,缺少的便是这种强悍。
他保护不了罗丹琼,才让她最后死得这般凄凉。
将人在棺木里放好,罗祺退后一步,看着罗丹琼的脸,仿佛她就在这个安全又封闭的匣子里睡着了。
“赵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