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出门似乎忘记看黄历,我回去再看看。”
宋轶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韩延平胆寒心惊地跑了,那厢赵筠的门也开了。此刻他的脸色可不比韩延平好看,看向宋轶的眼神比之昨日又复杂了几分。
宋轶却不为所动,只悠闲地端了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赵都尉也对反切诗有兴趣?”
赵筠不答。
宋轶又道:“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才对。反切诗原本只是切字注音的东西,后来被前朝王司马创造出一套反切码,以数字传递消息,再从数字中找到源码中的字,反切出真正的军报,即便被敌人截获,可保军报不泄露。如此高妙招数,着实令人叹服。你儿时在王司马府上,父亲又是王司马座下得力干将,应该听说过吧?”
“当年王家获罪,便是因为反切源码军报泄漏,导致北伐战线功亏一篑,数十万大军覆没,被栽赃了一个通敌卖国之罪。而知道反切源码的人少之又少,多是王家亲信。虽然刘宋建立,王家平冤,但这个泄露反切源码的人却一直未找到,很多人都相信是义国公之子虞瑾所为,可真是如此吗?”
“王家灭族,义国公一家自尽于刑台,而另一个虞家却声名鹊起。王灭虞崛,沉冤难雪。我想这首反切诗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拼出读音,并不表示拼出了字,但根据事情却不难将所切之意还原。
加之用反切诗暗喻当年王家获罪的反切军报泄露,字面直指虞家,而现存的虞家还有谁,只有他们王司马与义国公旧部如今所拥护的虞泰一家。
赵筠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怒的,“胡说八道!虞将军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宋轶幽幽看着他,老神在在地品着茶。
赵筠怒目圆瞪,“怎么不说话?”
“赵都尉想听什么?”
赵筠一时语塞,他在慌什么?
“这诗又不是我写的,我只是会解读一二罢了,你要争辩跟写诗的人去。”
写诗的人?
赵筠神色一凛,懂反切诗,又与王虞两家有关系的人,会是谁?
所有可能性飞快地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竟然找不出半个人来。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他应该很熟悉,他突然好想去看看那幅字画说不定能从笔墨之间认出他来,可是,字画被虞泰毁了。
虞泰为什么那么急着毁掉那幅字画,难道……
院门外,韩延平冷汗涔涔,看着刘煜冷瑟的面孔几欲昏倒。他本来是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谁知一出院门会碰到听墙根的刘煜,顿时生出蓝颜薄命之感,他觉得,老天要灭他。
听完里面宋轶毫无顾忌大放厥词,他的身板挺得有些艰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刘煜,生怕这位突然发飙,当场让知情者死。
刚试图抹一把冷汗,便见刘煜嘴角动了,汗珠子在他额间凝聚,生生不敢动一下指头。
“今日之事,你便当没听见,没看见。”
“是!”韩延平如蒙大赦,逃跑的时候腿都软了,几次差点扑倒。
作者有话要说: 反切诗的切法看懂了吗?
晚浪没斜光 wanng(切wang) mo xie(切mie) guang
幽渡九月霜 you du(yu) jiu yue(jue)霜
出征君向远 chu zheng(chen) jun xiang(j xiang 不能组,取后一字) yuan
奴揽信却难 nun(nan) xin que(xue) nan
作者不会写诗,请不要考虑格律什么的,又因为要加切字,写得有点别扭,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莫深究。有懂行的小天使,可以来帮渣作写一首,不胜感激。
☆、第四十七章 无证之罪
虞孝卿看着自己的父亲, 坐卧不宁。他身上毒素虽清, 但残留的伤害并没有完全恢复, 相对于身体的虚弱难受,他更难承受的是来自精神上的荼毒。
父亲的模样很镇定,端茶喝水的姿势不偏不倚,翻书时没快一分也没慢一分, 身边沉香袅袅,与寻常相同的清闲做派。
是的,在他当中发怒撕毁了那幅字画后, 他如高僧禅定一般, 端坐在此,面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父亲?”虞孝卿小心靠近, 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手,打量着自己的父亲,试图从他的表现挖出个是否曲直来。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虞孝卿鼓起勇气, 父亲在他心中犹如一座大山, 神圣高大,巍峨矗立, 阻挡了一切可能侵蚀虞家的风雨,谁也撼动不了。明明这座山还在, 他却似乎看到他从里面开始崩塌,这让他莫名地不安和惶恐。
虞泰放下书,看过来的视线特别平静,“当然不是。文宬郡主对虞家有偏见, 这是不争的事实,此番她因我获罪,皇室不可能作壁上观。皇上早想削掉为父的兵权,卢君陌对中尉军虎视眈眈,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陷害为父。”
这一番话,以最快的速度传递遍了中尉军的上上下下,连同虞泰此刻淡定自若的表现,也都传进了那些王虞旧部的耳目。有些人自我安慰道,虞泰义愤填膺(气急败坏)撕毁那幅画,应该只是出于对此事的愤怒吧,绝不是心虚为了尽快毁尸灭迹。
虞泰看了一眼房门外不动声色交换的中尉军将士,又看了虞孝卿一眼,露出慈父的关爱,“你的身体可还好,这个仇,为父一定会为你报!”
虞孝卿茫然,报仇么?对文宬郡主?
“孩儿身体已经恢复,文宬郡主的事,孩儿不想追究。”
“你——”
“父亲莫恼,听孩儿说完。文宬郡主虽然糊涂对孩儿下了毒,但是最终她并没有下手。我们放过文宬郡主,或许刘宋皇室会更加器重虞家也说不一定。”他的真实想法可不是这个,此刻回想起来,文宬郡主的做法着实令他寒心,但是不惜败坏自己名节也要拉他入地狱这种做法,怎么说呢,竟然让他有些高兴的。这样,她与他便被绑在一起了。文宬郡主的名节是因他败坏的,这个世上便只有他能够接纳她拯救她,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对她如此重要。
“天真!”虞泰一声呵斥,压抑着无法言说的怒火,还有恨铁不成钢的郁气。丢开书,吩咐道:“把中尉军将官叫过来,为父有话要说。”
面对流言蜚语迎面而上,很多人都要佩服虞泰的勇气。中尉军三都尉八校尉,其中之八是王虞旧部,除了京辅都尉是虞孝卿外,还有两名校尉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跟王虞旧部扯不上任何干系的人。
换句话说,如果他的罪名坐实,中尉军将彻底脱离他的掌控,曾经他是依靠这些人才坐稳如今高位,甚至敢与刘宋皇室抗衡,如今,这些人却是他最忌惮的存在。
人员到齐,虞泰开门见山,他不会干瘪瘪说表明自己的清白,因为空口喊出来的话,除了显得心虚,并没有任何实际价值。他只说,“字画的事诸位应该都听说过了吧?”
场下一片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