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月不能理解。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非对错向来是泾渭分明。
迟昭替她拭去眼泪,先道了歉:“姐姐不该凶你,不哭了。”
迟月抽抽搭搭的,好歹不哭了。
“你答应我不要说那些话。”迟昭摸摸她的头,“姐姐晚上就带你去买零食。”
迟月听到零食两个字,总算破涕为笑:“真的?”
迟昭点头。
迟月撇撇嘴,勉为其难同意了。
中午的饭比昨天晚上的还要丰盛,因为是迟爸的生日,他一年到头忙着,要不在学校,要不假期补课,能回来的时间也不多,迟爷爷和迟奶奶都很高兴。
迟姑姑不在家,说是国内的分公司临时出了点问题,赶不回来。
也不知道迟姑姑和迟月说了什么,迟月对叶司予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凡是她的东西都不准他碰,无论有意无意。迟月的敌意太过明显,连迟奶奶也看了出来,她以为是小孩子家胡闹,训斥了迟月两句,迟月忿忿不平憋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先被迟昭搂到一边。
“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迟昭在她耳边说了句。
迟月看了看迟昭,又看了看旁边一头雾水的叶司予,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玩具回房间了。
叶司予本人更是莫名其妙。
迟昭不以为然:“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叶司予盯着啪的一声被迟月摔上的房门,半晌才收回视线。
午饭过后迟昭回房间休息,她躺下还没多久,楼下就爆发了。
小表妹哭功一流,声音大得几乎震穿天花板。迟昭还记得有一年迟月回国时买了洋娃娃,邻居家小孩来玩时给它换了套衣服,第二年迟月回来过暑假,一眼看出自己的洋娃娃被人动过了。她不依不饶地痛哭了好几天,连迟姑姑也劝不住。迟昭那年刚好在奶奶家避暑,因而记忆犹新。
如今的程度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噩梦重蹈覆辙了。
迟昭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跑下楼。迟月嚎啕大哭,迟奶奶抱着她哄,叶司予站在一边,分外无措。
在阳台和迟爷爷下棋的迟爸也出来了,见这状况忙问:“怎么回事?”
“你赔我!”迟月对叶司予拳打脚踢,迟奶奶拦也拦不住。
叶司予这傻孩子,被打也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连躲都不知道,明显是懵了。
迟昭看他手里拿着个粉红色的马克杯,瞬间明白过来。这马克杯是去年迟昭送给迟月的礼物,和其他杯子放在一起。叶司予不知道这件事,估计误用了它。
“月月!”迟爸喊了迟月一声。
迟月抄起旁边的垫子砸到叶司予身上,边哭边骂,到最后口不择言:“你妈妈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孩子,你也是个坏人。”
这话一出,空气罕见地凝固了一秒。
叶司予的神色从最开始的慌乱到呆滞再到后来的一片冰冷。迟爸则三两步走过来,打横扛起迟月,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乱说什么!”
迟月哇的一声哭出来,挣扎着从迟爸怀里出来,控诉道:“舅舅打我!”
迟奶奶不清楚内情,但知道迟月做的过分。她慌忙要将叶司予带走,叶司予却是纹丝不动,定定望着在地上撒泼的小迟月。
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头一天还要好地商量一起去公园玩的小伙伴,第二天就临阵倒戈,哪怕装病也不愿意再接近他。有一些甚至会大喇喇直白告诉他:“我妈不让我和你玩,说你是坏孩子。”
而即便是借宿的亲戚家,当面笑呵呵地很客气,背后也会投来若有若无的微妙眼神。
因为他有一个犯了道德罪的妈妈。
叶司予隐隐约约清楚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指摘,却一直很难强迫自己往深里想。小学让写父母职业的作文,同学中有写工人,企业家,医生,老师,只有叶司予对着作文本头脑一片空白。无业却有花不完的钱,会被人找上门来打砸所以经常搬家,不定时失踪,对外人从来不肯承认他们的关系,只说他是自己的外甥。叶司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一个合适的职业来形容叶湘。
别看迟月平日里没心没肺是个小甜豆,犯起混来就是迟姑姑在场也不一定拦得住。迟昭被这一出整得头痛。她下楼抱开迟月,挨了几下。小姑娘力气不小。
“月月。”迟昭不像迟爸,哪怕到了现在,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不起波澜,但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更有分量,“如果你不想见到他,我们现在就回家。”
迟月不哭了,她眨眨眼,反应了两秒,才理解那个我们指的是她和叶司予。
“你确定要我走吗?”迟昭盯着她。
迟月对迟昭还是很有感情的,一年见不了几面,平时在国外还要心心念念地打越洋电话给她,自然舍不得就这样让她离开。
迟月不说话了,抽噎着停了下来。
迟昭不动声色的威胁明显比迟爸的正面教育管用得多。
迟爸松了口气,和迟奶奶好多歹说终于将迟月哄回了房间。
闹剧结束,客厅重新恢复了安宁。
迟昭回过头去,将才叶司予站着的地方,却早已没了人影。
*
阁楼里通向楼顶的梯子狭小局促,迟昭上了大学就没再爬过,如今回到几年前,身量尚小,爬起来还不费力。
迟昭掀开顶盖,果不其然,叶司予坐在上面。
“学,学姐。”叶司予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被找到,顿时满脸通红。
迟昭若无其事地在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发现这可以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