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顾青云不禁想起这句话。
他呆呆地坐着,直到感觉手脚都冻僵了,自己打了冷颤,这才低头一看,炭盆里竟然只有点点火星,木炭烧完了自己都没察觉。
顾青云赶紧把木炭重新点上,在窄小的号房里不断跺脚,心里不断地衡量得失利益。
最终,他见天色不早了,怕不够时间写,就坐下来,把毛笔蘸上墨水后,开始写下答案。
“学生闻公道在天地间,不可一日壅阏,所以昭苏而涤决之者,宰相责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责,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三省枢密,谓之朝廷,天子所与谋大政、出大令之地也……”点明主题,他就是要支持相权。如果所有的权力都归于皇帝,那大臣们岂不是皇帝手中的木偶?
自己是读书人出身,考上的话就是文臣,当然站在士大夫这一边。至于以后皇帝对自己的感官?先不管,自己首先要考中再说。
写完这一段,定了定神,顾青云重新添加清水磨墨,这才又继续写下去。
举例子,再润色,最后思考举的例子是否合适。
等顾青云写完这道题时,考场上已经是灯火通明,他交完卷子后,只觉得额头竟然出了一层细汗!
还在这么冷的天!顾青云赶紧掏出手帕抆汗,觉得压力很大,不知道这道题是不是已经决定他以后的官场生涯。人生处处是抉择,但他不想在考场上做出这样的选择啊!
主考官真是太可恶了!竟然为难他们这些小小的举子。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就不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多以后自己不做官罢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行。
顾青云觉得,这道策论题可能是整个会试的重点,基本上可以确定自己的名次高低了,如果他做的不符合主考官的意图,其他做得好的话,可能名次会排在后面;如果做得好的话,可能会排在前面。
当天晚上,大概是考得艰难的缘故,还是天气太冷了,考生们都很少扯着嗓子说话了,考场内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不时听到人的咳嗽声。
从第二场考试出来的时候,顾青云面上平静,其实心里很是复杂,只是还不能表现出来。他看着门外的细雨,寒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一阵风吹来,顾青云喷嚏连连打起来,一不小心撞到右边同样在排队出去的人。
他一手提着考篮,一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嘴巴,抆了抆才说道:“兄台,在下失礼了,不小心撞到你。”抬眼一看,郁闷,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谭子礼!
只见他也是身穿皮衣,正提着考篮昂首而立,头发扎得还算是整齐,不像别人那么凌乱,在一干都是缩头缩脑的人群中,他的身姿显得鹤立鸡群。
谭子礼仔细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顾青云把手帕放好,微微一笑,道:“好巧。”仔细观察对方的面色,发现还不错,眼神清明。
谭子礼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顾青云也没想着要和他说话。
两人顺着人流往外走,到了外面要分别的时候,顾青云看见谭子礼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液体四处飞溅,让周围本来木呆呆的举人们条件反射般避开。
顾青云忍住笑,装作什么事都没看见,赶紧穿上棉袄,跟着顾三元走了。
好吧,他心里平衡了,看来大家的身体状况差不多,他也没比自己强到哪去。
这次回去,顾青云和方仁霄偷偷说了他猜中试题的事。至于另外一道题他没说,免得自己做错了对后面的考试有影响。
方仁霄很是兴奋,捋着胡子的频率都加快了,他笑了笑,道:“这道题老夫还和阿茗讲过,他当时没写成策论,不过怎么答题他应该也知道了。”
因为方仁霄一有空就会和他们讲朝廷发生的大事,有些是邸报上有的,有些是没有的,方子茗不像他,每次都会把他们议论的事情写成一篇文章,还会好好保存,有时候会拿出来阅读。
方子茗的记忆力比他强多了,听过的一般都会记得,不用像他这么仔细,很多事情都会用纸张记下来。
说穿了,他这是勤能补拙呢。
顾青云回来又长长地睡了一觉,喝了三次汤药后,考第三场时又是精神百倍。让他奇怪的是,简薇的心情也特别好,对他笑得很甜美。
顾青云以为她知道自己有道题猜中了,就没细问,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考试上,连小石头的撒娇卖萌都忍痛不见。
等考完最后一场考试再详细问,至于儿子,只能等爹爹考完才有空理你了,暂时忍耐。
第三场考试如期到来,这次考的是律法、经义和诗赋。
看到律法题,顾青云先扫了一遍试题。果然,白大人身为主考官,身为大理寺卿,出的律法题非常切合实际,前面几道都是在生活中容易遇到的,如果平时有关注民间的话,就很容易答出来,如果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话,就只会泛泛而谈,空洞无用。
老实说,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人情社会,特别是他所处的这个时代,律法书上有些刑罚的判断弹性较大,很容易过于严苛或宽和,这要看官员是怎么把握一个度。
合格的官员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做出让大多数人满意的判决,符合世人的价值观。
前面这几道题没有难倒他,后面有一道大题却很复杂,难度比三年前的会试大了不少。
顾青云几乎把脑海中的律法知识都翻了一遍,再结合他在市井中听到的各类信息,终于赶在最后时刻交上试卷,他还把整整三根蜡烛都用光了。
差点时间不够用,顾青云吐槽,仗着他是大理寺卿,出这么难的题好吗?最后时间不够用,他写字的速度加快,感觉没有之前写的那么好看了,只能保证字迹清晰,大小差不多一致而已。
这天晚上,他吃完晚饭后就把木炭添加一些,一边坐着烤火,一边想着明天的经义难不难。
耳边不断传来大家打喷嚏或咳嗽的声音,顾青云抆抆鼻子,双手又不断摩抆发热,如今外面一直在下着雨,幸亏他的号房没有漏水,否则就更冷了。
不过空气湿润,夜晚寒风呼啸,雨水滴滴答答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烦躁,尤其是他今天下午差点做不出题目的时候。
天气如此寒冷,即使有皮衣,也觉得冷气侵袭,这样一来,生病的人就有很多。顾青云想起他昨天回去时就遇到三位举人派书童过来借钱,都是他们越省甚至临阳府的举人,他们或是向方仁霄借钱,或者和他借,其中有两个只是点头之交,有一个却是他熟悉的人。
没办法,盘缠不够,只能向他们借了,毕竟是同一个省的,有香火情,这是很正常的事。
这让顾青云不得不感慨,到京城赶考真是费钱。他们几个家境都算是不错的,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带的钱都不够,主要是预算不足,还要买皮衣之类的,还有天气寒冷,很多人都病了,即使是小病,请大夫、吃药都要好多钱,更别提今年考试要买的木炭了。
为了保证自己暖和,哪个不是买足官府所能允许的最大量?偏偏好的木炭又特别贵,尤其是卖给他们这些举子的,不偷偷宰一笔怎么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奸商?
胡思乱想一番,顾青云见时候不早了,赶紧躺下来,准备睡觉,就是睡不着,也要强迫自己。
慢慢的,等他默念完几遍《心经》后,不知不觉中,他还是睡着了。睡着后,还是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