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恂软着声音道:“我想去医院看爷爷。”
“阿寻小姐记性不好,”女佣说,“您不姓阮,怎么能管老先生叫爷爷?以后可得改口了。”
阮恂秀致的眉皱了起来,伸手去掏衣服兜里的手机。
“太太暂停了您的电话卡和银行卡的一切交易,也不允许您用家里的电话机,您还是上楼等太太回来吧。”
阮恂只好垂下手,转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开始飘小雨,仲春四月,远近都是层层叠叠的绿意,再被细密的雨一浸,就像生宣上氤开没有边际的水墨般。
她趴在窗边等了很久,视线里被雨淋湿,显得格外沉重的黑铁大门终于开了,一辆红色的奥迪驶进来,那是林窈的车。
五分钟后林窈进门。
雨天昏暗的天光里,她那张精致的脸颊不减半分明艳,她见阮恂站在玄关不远处,便径自走了过来:“你在等冯姨?她在医院照顾老爷子,这几天不会回来了。”
林窈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森然却又高高在上的冷:“阮家养你这么大,如今老爷子因为你进了医院,但凡你有一点良心,就不该在这个家再呆下去……”
“你的亲生父母我已经安排了人去调查,”她上挑的眼线勾勒出几分笑意,“如果老爷子醒了,肯定不想再看见你,我给你找了房子,你就先搬过去,等你父母来了——”
“不用了,”阮恂轻声道,“我自己走。”
她上楼去收拾东西,身后是林窈哧然的提醒:“收拾东西可得注意了,是不是你的,自己掂量着点!”
于是阮恂只将自己的书和几套换洗衣服装进了书包。手机已经被林窈停了,毫无用处,她抽掉了内存卡搁在床头柜上,银行卡也是,但是手账本里夹着几张百元大钞,她悄悄的将本子塞了进去。
而一同塞进去的,还有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卡片。
她下楼,林窈挥手叫司机:“把她送到南城区百花园——”
阮恂微微抬高声音:“我自己走。”
这一句说出口,不管是林窈还是客厅里的女佣都有些惊讶,家里所有的女佣都知道,小小姐性格胆怯害羞,话都说的很少,更别说打断夫人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清凌凌的眸子里却都是认真神色。
而林窈嗤笑:“还挺有骨气……”
阮恂绕过她走到玄关,换了鞋子,就这么推门走了出去。
雨下的其实不大,似有若无,沾衣欲湿。
她知道林窈的司机跟在自己身后,就加快了脚步。一直走出大门,司机忍不住叫道:“阿寻小姐,上车吧,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阮恂回头,朝他笑了笑,“谢谢你。”
司机看着小姑娘纤细的仿佛要被风吹走的背影,心中一阵不忍,摇了摇头,还是去停车场取车了。
下雨天地有点滑,阮恂走的很慢,身后一阵熟悉的高跟鞋脚步声,林窈竟然跟了出来。
林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去找欧明希?”
阮恂挣扎着把手从她手里扯出来:“不用你管!”
“啊,小脾气还挺大,”林窈撑着一把黑伞,红裙像是一开在雨中的花,她面带嘲讽,“欧明希现在自顾不暇,可没时间管你……”
阮恂的动作一顿,抬头:“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能耐么?自己去打电话问她啊,可你别忘了,她已经被阮家扫地出门,”林窈说着,语气忽然低沉乖戾起来,她一下子甩开了阮恂,“而你和她一样,离了阮家,什么都不是!”
她的神色是高高在上的冰冷,看着阮恂如同观赏某种拼命挣扎的小动物。
这时,路中央骤然一声鸣笛,阮恂被吓了一跳,有点趔趄的后退几步。
接着是震天的引擎声,夹杂着林窈的惊呼——继而橡胶轮胎划着路面疾速抆过,极其刺耳的一声长响。
阮恂的斜瞥过去的视线里,黑色的机车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路边,而机车骑士长腿一伸撑住地面,冲着阮恂身后仰了仰下巴,声音淡而疏懒:“对不起啊大婶。”
被溅了一身水的林窈本就气急败坏,再听到这一声毫不客气的“大婶”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尖声骂:“你没有长眼睛啊!”
“长了,”该机车骑士道,“眼睛比你大。”
林窈:“……”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眼睛确实很大,他抬手掀掉了头盔,目光不轻不重的瞥过来——朝着阮恂。
竟然是白忱。
少年被头盔刮的支棱的黑发在和风细雨里慢慢被淋湿,软了下来,几缕垂在额前。一滴雨顺着发梢滑落,落在了狭长的眼睫上,他不耐烦的一眨,雨滴迸开,眼瞳浸染几分水光,却依旧黑的浓郁深沉,像拨不开的夜色。
阮恂怔然,他怎么会在这?
林窈压着裙子,怒气横生的问:“你是什么东西,叫你爸妈来和我说!”
“啊,”白忱冷嗤,“不如叫你祖宗来和我说?”
他把头盔夹在胳膊底下,不再理会林窈,却笑得几分散漫轻狂。
“小同学,这大婶不怎么样,你跟我走算了。”
不是询问,他像是从来不知道“征求”这两个字怎么写,或者是习惯于在自己的城邦内独断专行。
他扬起沉黑的眉毛:“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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