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第34章 1.1.1

又在路上蹉跎了十数日,天越来越热, 李皎也精神越来越不济。有雁莳在中间传话, 到六月中旬的时候, 郝连平终于愿意和长公主再谈谈了。一行人早已上路,离开蓝田, 此时新到一小镇停歇。天气炎热,郝连平在屋中连喝了两盏凉茶,才等来了姗姗来迟的信阳长公主殿下。

李皎她依然宽袍长带, 清瘦飘逸,从外进屋时,低头一瞬间, 腰肢款款, 步伐轻而无力,真有弱柳扶风之感。然她入座后,弱柳扶风之错觉就与她相差甚远了——李皎自觉入座,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 只跟郝连平点头致意, 清婉眉目间神色冷冷淡淡,分明无多少热情。

郝连平心微沉:“看来你是要否认我们的协约,拒绝跟我和亲了。”

李皎颔首:“我想了一阵,觉和亲之事可再谈, 我却无能为力。然王子不必担心,你我之前说的其他事,例如助你回夏, 支持你夺.权之事,即便我皇兄不理会,我也会帮你达成心愿。”

郝连平久而无话。

其实两人之间的矛盾,不过是一个郁明。按照郝连平的心思,杀了郁明,两人之间的龃龉就不存在了。他很难理解身为长公主,李皎却放不下区区一个男人。她想要男人的话,世上不是多的是吗?然郁明就是好本事,他打了夏国王子,还让大魏长公主改了和亲的主张。

郝连平一时无话,连喝两杯茶,垂下的眸中神色阴沉寒郁。

确如李皎所言。他来大魏交际,并非是他自愿。他既然是夏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外出交际的事,实在不需要他出面。但夏国内乱,皇帝病重,皇后被控制。如今夏国的朝局由他那位大王兄一手掌控。他父皇一病倒,大王兄就急忙忙把郝连平赶去大魏交际,唯恐郝连平留在夏国,会误了他的大事一般。大王兄的心思路人皆知,郝连平更是心中郁郁,唯恐大王兄对父皇下手从而篡位。所以郝连平和亲的心思马马虎虎,他更想的,是寻个理由返回夏国。

然通常情况下,没有夏国皇帝发话,这种两国间的交际,就表明郝连平要长期留在大魏了。

从而,郝连平与李皎合作。郝连平一旦娶了大魏长公主,势必需要重返夏国告知皇室。正好大魏此时与夏国的关系一般般,西边又一直有凉国在骚扰,长公主李皎心有大义,与郝连平一拍即合,不惜私自离开长安前来相迎郝连平,与郝连平提前见面私谈,好重拾两国多年深交。谁想李皎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旧日扈从,郝连平不光被白打了,这亲眼看也和不成了。

听李皎说仍会助他,郝连平一声冷笑:“就因为那个郁明?你若早对他有心思,当初何必耍我?”

李皎幽幽道:“我以为他躲着我,我不可能再见到他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在路上遇到他。”

郝连平摔了案上茶盏,心中震怒,气得说不出话。

李皎垂眼,诚恳道:“是我负约。然我们的合约仍是有意义的,你助我一些事,我助你回夏国。此盟不改,王子不必担心。还望王子忘了我二人之间的和亲约定,好另寻他法。”

郝连平沉声:“我若是不肯忘呢?”

李皎撩起眼皮,静静看着他。看这位异国王子面孔温润,眸子却冷嗖嗖的。这是个气质阴郁的美男子,越是怒,越是皮相好看。然李皎心中波澜不起,她对与自己的旧情郎反着来的美郎君,都生不起兴趣。李皎慢慢道:“那我们来聊一聊你当日在郁郎面前如何骂我的吧。”

郝连平:“……!”

气息忽得一乱。

他震惊无比,没想到自己那日时喝醉酒后的真情流露能被李皎知道。他脱口而出:“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李皎神秘而淡定地笑着:郁明当然没说。但耐不住她熟悉郁明那种死撑不改的作风。他越不说,说明郝连平骂的越不是好话。李皎倒无所谓别人怎么骂自己,而且被人维护,她还是很开心的。

就是郁明这几日虽然被她以“冒犯郝连王子”之罪押着一同上路,却一直躲着她,让她有些难过。

郝连平不敢与李皎谈自己当日如何辱她的话,只能转了话题:“好吧,我同意你的要求。只是回长安后,最迟半年,你必要助我回夏。否则,我不确认我会做什么出来。”

李皎抬手,与他击掌。

郝连平笑了笑,与她连击三掌。他也不了解李皎,不知道李皎会不会履行承诺。但以两人数日相处来所观,此女禀性大气,除了遇上她那个旧日扈从的事特别容易犯糊涂,其他时候她都沉得住气,比如面对自己。她喜走阳谋,不屑阴谋,倒与他是截然相反的人。

郝连平倒很好奇,李皎打算如何助自己,又需要自己帮什么忙?

喝完了酒,谈成了新的约定,李皎便起身告辞。郝连平心中对她不满,所以依然坐着喝酒,并未起身相送。李皎身边那个侍女明珠已经露出针对郝连平的明显不喜神色,李皎却神色平平,毫无不悦之意。

郝连平感兴趣地打量着主仆二人推门而出,忽得敲了敲案板,吸引欲出门的女郎的注意力:“嗳,殿下,你给我透个实话吧,我好琢磨日后该怎么面对某人。那个郁家郎君,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不会是情郎吧?”

李皎:“……”

郝连平托着腮帮:“猜对了?”他心中对娜迦充满了同情:就冲李皎面对郁明时的这种脾气,娜迦再喜爱郁明,也玩不过这位公主啊。

李皎说:“以前的。”

郝连平懂了:“千好万好不如旧好,用久的东西舍不得丢,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李皎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反驳,索性就什么也没说了,让郝连平自己去想吧。左右他越想得深,越不会对郁明下手。投鼠忌器,这个道理,这位异国王子是很清楚的。

处理完郝连王子的事,去了块心病,李皎松口气,回去自己的房舍,准备睡觉。明珠目瞪口呆,这才是晌午刚过,非但不吃饭,还早早就要去睡觉?这夏暑之热,是否对李皎的影响也太大了点?明珠心里算着这几天去请个医工来为殿下诊一诊,此时她先忙着问郁明在哪里,请郁明出卖他的身体与精神,给李皎做顿饭吃。

但是郁明不在。回报的小将士说郁郎到新地方后,依然积极赚钱。他跑去镇上帮人弄玉雕了,听说报酬丰富,小将跟着看了两眼,觉得无趣,便回来了。

明珠问清了地址后,回去怂恿准备睡觉的李皎去卖玉的店铺,学着雕个玉什么的。

李皎惊骇:“大中午的让我出门?”

明珠快愁死了:“哪是中午?都到了下午啊。您不是一直怕陛下说您自作主张么?您私自离京,回去总要跟陛下认错。若是送个玉雕什么的……”

李皎坐起来了,神情严肃:“此言有理。”

虽然明珠的话有哄骗她的嫌疑,但是离京越来越近,李皎也确实忧心皇兄。她不是怕他,而是现在皇室凋零,亲兄妹就剩下他们两个,自要互相扶持。兄妹二人从少年时依偎至今日,李皎自不愿自己的行为让皇兄伤心。

也许亲手刻的玉雕,确能让皇兄展颜?

李皎已经很多年没见她兄长笑过了。旁人就常说他们兄妹二人都是冰人,一个两个的,半分无喜悦之心。李皎自己知道自己为何不开心,她却并不知皇兄在不开心什么。只能想是大国泱泱,百姓民生之类的压力吧。

李皎独自一人出了门,因明珠本要陪她出门时,雁将军那边来了消息,说那些匪贼在受刑后很多日,终于吐出凉国了。唯恐他们会吐出一些重要的话,明珠自去亲自审问。雁莳将军又派来了别的侍女给李皎使,李皎看了看一众人蠢笨的样子,完全没有明珠好用,便淡声拒绝,自己独自出门。索性这里已驻扎兵马,基本不担心李皎会出事,雁莳那边也没有勉强。

玉雕店铺离他们驻扎的驿亭并不遥远,李皎走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夏日炎炎,她只走一程,便香汗淋淋,累得受不了。到店跟小童说明来意,小童立刻停下手中活,带李皎这位身份尊贵的女郎去后院找他师父。

李皎随小童从店铺侧门进了后院。院中不大,收拾得很整齐。房屋口有墙藤蔓,下方有一长凳。此时,一个青年坐在长凳上,正漫不经心地雕刻着手中之玉。

藤蔓下是阴凉地,青年却还嫌热。他扯了腰带,挽起袖子裤腿,翘着腿,这般随意懒散的坐姿,像是一头蛰伏的猎豹,将他腰身挺直、肩宽腿长的优势暴露无遗。这位青年,正靠着墙玩自己手里的玉。他右手拿着专业雕刻的小刀,因手不稳,每次都带着轻颤,颇为费劲。他额上渗汗,眸子专注,侧脸流线明朗。

李皎看他第一眼,想的是:衣衫不整!

第二眼,想的是:就算衣衫不整,也伟哉美矣。

第三眼:哦,难怪明珠非要我来这家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