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犹豫了几分,终究道:“怨不得太子喜欢她,倒还是有几分招人喜欢的地方。”
王公公正准备回应,却听外头一阵呼号之声。
“父皇!求你见儿臣一面。”梁王跪立在门外,扬声道。
“是梁王殿下。”王公公面色不变,问道,“奴才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成帝听此,叫住了他,叹息了一声,才道:“朕虽疼他不弱于太子,可此次之事,干系甚大,朕一时慈父之心,或许会毁了大成百年基业。”
“那……”王公公迟疑地望着成帝脸色,轻轻地道,“那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跪着,梁王殿下也毕竟是主子,叫人这么瞧着……实在是不体面。”
成帝听此,忽而想到太子也曾在干清宫门前跪过,且是跪了一整夜,不由得愧疚道:“那日朕叫太子跪着,是因为什么缘故来着?”
王公公微微蹙眉,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要细说,奴才也是忘了,只记得是户部钱银上的事……哎哟,想起来了!仿佛是两本账簿对不上,短了二百两的银子,怎么也平不上。”
成帝这才想起来,道:“是,朕也记着是这么北北回事,当时朕心里急了下,也未想着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如今想来,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就罚跪太子,实是不值当的。”
“这样罢,你去劝劝梁王,让他莫在此处了。”成帝心下多有不忍,但是平素杀伐惯了,下命令倒是毫不迟疑,“你且告诉他,金陵萧氏的确是不能再留了,朕怎能容许这样个以贩私盐为产业的家族呢?”
王公公正欲称是,却听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呼号:“父皇,那苏霁实是个妖女!父皇,你莫要听信谗言,被小人蒙蔽了双眼!”
“妖女?”成帝听此,只轻哼了声,重复了好几遍妖女二字。
王公公笑容可掬地道:“陛下,老奴也不知怎地,突然就成了小人了。”
成帝听王公公如此揶揄,亦不由得笑称:“堂儿他不懂事,小孩子口不择言。”可是心底终究是生了疑问,又道,“去将他叫过来,且问问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就妖女了呢?”
不一时,梁王便被请了进来,他见到成帝,立时便跪了下来,泣道:“父皇,儿臣好想您……”
成帝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伸手摸了摸梁王的头,道:“快起来罢,你这孩子。朕且问你,方才在外头说的‘妖女’,可是什么意思?”
“苏霁根本不是什么宣城来的医女,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杀手。”梁王从怀中拿出一叠薄薄的、泛黄的纸张,指给了成帝看,“她退出杀手堂后,杀手堂便公布了她的样貌,画成了图,儿臣偶得了一张,却发现画上人物与苏医女一模一样。”
成帝眯起了眼,细看那画纸上的女子,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道:“的确有几分肖似苏霁。”
“江湖上的杀手苏霁不单与宫里这位同名同姓,相貌还出奇地一致。”梁王恳切地看着成帝,眸间闪过几分忧虑,“但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儿臣前后查探过了,这苏霁被扔在了乱葬岗后,从此性格大变。儿臣想着,她莫不是被那鬼魂精怪附了身……”
“混账!”成帝急忙呵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宫里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朕是皇帝,是天子,可以压得住一切邪佞之气。”
“儿臣……”梁王急得说不出话来,却又道,“可那苏霁勾得太子五迷三道,甚至太子还求了让她做正妃,焉知不是她使用了魅惑之术?不然,这可就太离奇了……”
成帝沉默了许久,又看了画中的女子,颇有疑虑。
“朕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试出她究竟是不是苏霁,究竟是不是人来。”成帝考虑良多,终究道。
“陛下,那又是什么呢?”王公公不解其意,出声询问。
成帝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须隐秘地做,除却朕,谁也不能知道这计划。”
“那……儿臣便下去了。”梁王见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不愿多留,得到了成帝的许可,便退下了。
他仍记得母亲临终前对他的告诫,苏霁是太子的软肋,必要时候,一定要利用这个软肋。
于是他从那以后,便派人四处打探,终于在江左地带有了回信。方才他所上报的皆是真实的,并无半字的虚言。
但是那又如何呢?就算有了确凿证据,苏霁是杀手、苏霁是鬼魂精怪附体的,可这一切,太子都可以推说不知道,推说是受了蒙蔽,他照样可以毫发无伤地将自己摘干净。
如此一来,又能怎么打击太子一党呢?
难不成,太子会对苏霁上心,甚至到了没有苏霁便不能独活的程度么?想到此,梁王轻蔑地笑了,如此感情用事,怎么感觉也不像是太子做的。
他缓缓地走出了干清宫,转身回望了一眼那雕梁画栋的宫殿,默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第88章
“对,就是这样,针脚再细些。”常嬷嬷一边指导苏霁做针线活儿,一边道,“你仿佛从没做过针线般,连个针线都穿不好,也真是奇了。苏姑娘,你是哪里长大生人的?平常的针线活由谁操手?”
苏霁满头大汗,看着常嬷嬷熟练地在绣棚上扎着针脚,手上活计越发乱了。
在这个世界,无论是贵族小姐,还是平民家的女儿,针线绣活都是最基本的,没有人不会。还有那制造署的绣娘,更是被从小挑选出来,手工最为精妙的女孩子。
就连平民男子,多数也会缝补之类的伙计。
苏霁叹了口气,谁让她生长在机械化、自动化的现代,衣裳绣品大都是机器缝制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项古老的技能。
苏霁对针线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姥姥带着老花镜,在缝纫机前缝制衣裳的场景。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就连缝纫机都过于超前。
苏霁怕引起怀疑,只默不作声,一句都不敢多言,好在那常嬷嬷是拿了银子的人,并不曾真想要为难苏霁。
“既如此,姑娘便多多练习。日后,纵是精绣活计做不出来,还可以绣个荷包什么的。”常嬷嬷见苏霁沉默,便轻声细语地道,“这绣棚便放在你这里,你什么时候愿意做个针线活计,便自己做罢。”
苏霁点了点头,见常嬷嬷走远,便立时搁下了绣棚,拿出了东宫库房的钥匙,悄悄从元彻殿的后门溜了出去,准备往东宫去瞧瞧,看库房里头有什么宝贝。
至东宫,苏霁先是去了小花园内的茅草棚子内,欲跟太子先报备一声,便倚在门外,问道:“太子殿下,你起了吗?”
屋内一阵泠然声音,太子轻轻道:“早便醒了。”
今日乃是太后头七,除却成帝那处的主祭仪式,太子作为继承宗祧的嗣子,东宫内也要为太后聊表敬意,设一小祭台,并招待来往的宾客。他少不得迎来送往,细盯着手底下,故而早早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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