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差点没站稳,好在她会些轻功,足尖一点,便平衡着站了起来。
幸好这是辆矮马拉着的车,若是高头大马拉着的,非得把她的身体摔碎。苏霁刚转过身来,将掷在一边的账簿捡拾起来,而此时十九皇子的车马已经渐渐驶远,车厢内的帘子掀开了一角,露出十九皇子欠揍的脸,他笑着向苏霁挥了挥手,便阖上了帘子。
这算什么?临阵脱逃么?苏霁怒瞪了一眼十九皇子,连忙翻开那账簿,可千万别是一笔糊涂账。
“苏霁,你怎么来了?”身后,纵是急切也难掩其中柔情语调,这声音一听就是太子的。
苏霁连忙转过身来,将账册阖上,看向太子——有些日子没见了,他神情疲惫,下巴上多了些胡茬,眉宇间可见若隐若现的忧愁。
“太子殿下,这是药材的账簿。”苏霁将账簿递给太子,看向身后,道,“后面十几辆药材是用牛车拉的,故而慢些,再等个把时辰他们就来了。我还带了十几名……”
太子神情晦暗难明,艰涩地听苏霁讲着,打断了苏霁,接过那账簿,看也不看,便沉沉地道:“本宫知道了。”
苏霁微微蹙眉,感觉太子的神情有些古怪啊。
“陪本宫去城楼上走走罢。”太子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叠在苏霁身上,为她系了颈上的结,轻轻地道,“城楼上风大。”
苏霁愣愣地望着太子,总觉得他心事重重地,再瞧周围的禁卫,都沉郁肃穆地立着,从只露两只眼睛的面具中,也看不清他们的情绪。
一切都是如此的静默,不由得让人心上惴惴。
苏霁跟在太子身后,走过铜铁制成的桥,缺见那刚铜制的桥下,有许许多多复杂的机关,一根又一根粗钢条紧紧地拉着那钢桥。
走过铜铁制成的桥,苏霁从大门侧翼进了城楼,一步一阶地向上,只见身后一声响亮的声音,穿透力十足。
“封锁城楼!”
铜制的桥缓缓地向上抬起,下面复杂的机关发出沉闷的声响,最终那座桥完全垂直于地面,掩住了大开的城门。
那座桥原来就是闵城的大门!
“城门关了,那一会儿送过来的药材怎么办?”苏霁看向太子,不由得一问。
太子定定地看着紧闭的城门,不发一言。
“太子殿下,你快叫他们停下啊,城门关闭了,与外边的往来就断了。”苏霁急忙道,“我听十九皇子说,城里头缺医少药不说,就连粮食都紧俏得很。”
“是本宫命令他们关的城门。”太子转眸,看向苏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闵城内,已然无力回天,不中用了。”
“不中用了?”暮色下沉,城门每二十步便燃起一簇火把,将苏霁的脸照得黄亮,苏霁看着刺眼的火光,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子,道,“可是,能送进去药材,总比没有强。城门一关,他们就只能等死了。”
“本宫何尝不知道。”太子的面庞显出棱角,沉痛而又坚毅地道,“城内染了天花的人实在太多了,天花传染的速度,比隔离处置的速度还要快。再不闭上城门,病情蔓延到成国三十二州,只会死更多人。”
“我们就看着他们去死么?”苏霁怔怔地看向城内,寂寥的街上,不时可见裹着草席的乞丐瑟缩着身子,去另一边的墙沿下避风,而还有一些衣着单薄的身体横躺在街边,一动不动。
苏霁不敢去想,那究竟是一个睡着的人,还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没有上策,我们便只能在几个下策中,权衡出一个不那么坏的。”太子痛心疾首地闭上了眼,道,“我们没有根治天花的方法,如若再优柔寡断,只会造成更多的损失。”
在这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没有抗生素,没有疫苗,人在死神面前如此渺小,性命在命运的摆弄下如此无力……
但或许……
苏霁从袖口中拿出了自己这几日搜集的痘痂,道:“太子殿下,我觉得闵地还可以抢救一下。”
既然已经到了最坏的境地,那么冒险试他一下,能救一个人便是一个人。
“我有一方法,虽然不可以治愈天花,却能让没染过天花的不再染上。”苏霁拿起城门上悬挂的铁链,将一头固定在城墙上,另一头抛到了城内,道,“或许可以让我进去试试。”
太子听此,急忙抱住苏霁,将她紧紧地锁在怀中,一张俊脸贴近苏霁,极为严肃地道:“苏霁,不许去送死!进了里头,便再也出不来了。”
“我明明知道如何去救他们,难道连试一下都不肯,直接让他们去死么?”苏霁拼命地地挣扎着,道,“我想去试一试,左右命是我自己的,如果有成效的话,太子殿下可以让那十几个染过天花的入闵地,来帮我。”
太子一个不留神,苏霁便挣脱了他的怀抱,迅速地奔向铁链,顺着铁链滑了下去。
第67章
漆黑的闵城内,砖道上坑坑洼洼,几块碎砖浸在浑浊发臭的浅浅一滩污水中,在月光的映衬下,反射出细碎的光来。
这里早已混乱失秩,施行了几百年的宵禁制度也没人去管理,是以苏霁在街上走着,也没人来制止。
苏霁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避开城道上的污水,艰难地踩在碎砖上,走到最近的屋舍下,坐在了屋檐下。苏霁在心中默念——召唤系统,手中便多了件厚实的棉被。
时不时能见人影攒动,苏霁警惕地望着周围,却见一个身长不过五尺、满身赖皮疙瘩的乞丐悄悄移了过来,他一双如枯木树枝的手缓缓地伸向苏霁,贪婪地看向苏霁,嘴角挂着一副意味不明的笑。
苏霁早有防备,用腿往后登了一脚,正中他的胸口,只见他一个身形不稳,便倒在了污水中。苏霁转过身去,见那乞丐挣扎着起身,想要推倒苏霁。
一副长期营养不良、浮肿的身体,力量微弱至此,苏霁只是抬了抬腿,他便动弹不得。
那乞丐落荒而逃,却见房檐上的片瓦发出阵阵声响,苏霁疑惑地抬头去看,只见那房檐上立着一位矫健的身影,黑色的夜行衣紧衬地裹住了他的肌肉,他见苏霁注意到了自己,便欲飞向另一个屋檐,浓黑的头发随风飘荡,其中有一缕被挑染成了金色。
苏霁立时道:“凤鸣!鸣鸣!”
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凤鸣这个精致boy能紧跟现代潮流,费时费力地挑染一缕头发。
那身影果然迟疑了一下,终究停下了脚步,落在了苏霁身边,一双狭长的凤目中毫无喜色,只是冷冷地道:“苏霁,好久不见。”
“鸣鸣,你近来如何?”苏霁从贴身的香囊中抽出了那张布帛,顾倾城欲杀我六个大字仍然清晰可见,“你的信鸽入了宫里,给我传了这个消息,我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呢。如今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凤鸣只瞧了一眼那布帛,便道:“我的信鸽在你走后不久便丢了,再也找寻不回来;况且,这布帛上的字迹粗看倒是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师父亲自教给咱们俩写字,难道是时间过得久了,连我的字迹都不认得了?”
凤鸣的眸间尽是恨意,微微眯着双眼,危险地注视着苏霁。
苏霁有些愣住了,她本就不是原来的苏霁,甚至根本不知道原来的苏霁会写字,如何能分辨凤鸣的字迹呢?
“是我轻信了。”苏霁道,“我看到那只鸽子,便急得不行。”
凤鸣凄怆地看了眼苏霁,紧紧地攥住了那布帛,将那布帛一抛,那布帛轻飘飘地下落,最终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