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苏霁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提着一口气,才来这养心殿的。可见了穿着家常服饰,泰然倚在榻上的成帝,还有周围侍立着的两个儿子,仿佛成帝此刻真的只是个慈爱的老父亲。
苏霁先向外面侍立的两位问安,道:“太子殿下、梁王殿下安泰。”
“好俊亮的女子!”梁王只瞧了苏霁一眼,便感叹道,“太后病愈时,我还心道是怎个神医,如今得见一面,年纪竟这般小,尚是个芳华正盛的妙龄女子。”
太子清咳了一声,打断了梁王继续要说的话,眼中似有一片冰霜,冷冷地看着苏霁,问:“你来了?”
太子心中心中不免忧虑:这梁王好色,府上略平头正脸的女子都被他收用,就算是在宫里,他也不知收敛,与好几个宫女有染。成帝宠他,也不甚在意这些风流史,只当看不见。
没成想他的胆子竟越来越大,敢在父皇面前勾搭女人,而这个女子还是宫里有品秩的女官。
太子侧头看向梁王,带有威慑性地扫了一眼,复又看向苏霁。
苏霁回道:“太子殿下,苏霁来了,有什么事吗?”
太子殿下道:“无事,你去里头瞧瞧父皇罢。”
苏霁闻言称是,便向前走了十几步,到了成帝榻前,瞧着成帝几日间,一下子瘦了许多,头发苍白了,唇角泛着白皮,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只是精神还不错。
苏霁行礼问安道:“陛下安康,气色瞧着比前几日好多了。”
皇上摆摆手,示意她起身,又道:“既来了,便替朕先把把脉。”
于是赐座,苏霁坐在了檀木圆凳上,手抚在成帝的手腕上,细细把脉,只听成帝道:“想当年,朕在北境上作战,在冰冷的乌龙江水里泡了一天一夜,那时候觉得虽冷,倒也无碍,怎么如今就这般娇贵了,不过是沾了些水,竟就病了?”
苏霁一边听着成帝念着,一边把脉。
“李太医说,这次大病虽痊愈了,却耗空了内里,说朕现在虚弱得很,还劝朕不要再吃龙虎丹了。简直一派胡言!朕现在好好儿的,怎么就内里虚空了!”成帝复又叹了口气,对着苏霁道,“苏医女,你说说,朕现在如何?”
苏霁显出为难神色,终是道:“臣女觉得,李太医说的挺对的。”
李太医在太医院奉差十几年,为人正直,医术精湛,他一般不会虚言。而方才苏霁给成帝诊脉,脉象虚浮得很,一如李太医所言。
成帝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苏霁又道:“其实若是臣女劝,也会劝陛下莫要再吃那龙虎丹了,里头掺着水银,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像这种又含铅又含汞,再给你掺点的兴奋剂的丸药,可以说是毒丸了。可是历朝历代的皇帝中,迷信这些的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吃了丸药当场去世的。
成帝道:“我只觉吃了畅意许多,精神也强了,像是回到年轻时候。”
苏霁摇摇头,叹道:“陛下,这都是假象。”
苏霁待要在说些什么,却见太子凑近了来,手中拿着一块半湿的方巾帕子,递给了成帝,道:“父皇,这苏医女可是个姑娘家,说起劳什子龙虎丹、狮虎丹的,岂不怕羞?”
成帝用递过来的帕子揩了揩脸,便放下了,道:“也是,那就说说太后生辰宴上的事罢。”
苏霁倒有些猝不及防,没想到上一刻还在闲话家常,下一刻就这么简单粗暴地直入主题。
“昨夜赵贵人来侍疾,已同朕说了。”成帝道,“苏霁,你为何预先知道了舞雩台会倒?”
更没料到的是,赵嘉柔竟将事情和盘托出,就连苏霁的预先警告也一字不落地告诉成帝了。
苏霁沉吟了会子,便道:“其实臣女也只不过是猜测罢了。舞雩台建在水上,却不用硬木制造,偏用松木这种材质稍软些的。而且,臣女同王尚宫说了会子闲话,只隐隐觉得王尚宫神情不对。臣女恐赵贵人纯善,被小人陷害,便将自己的推测说与赵贵人听。”
“那为何赵贵人仍是去舞了呢?”成帝又问。
“那都是因为赵贵人太过爱慕陛下了。”苏霁叹息道,“赵贵人想给皇上献舞,欲博皇上一笑,最终决定以身犯险,最终酿此祸事。”
成帝满是疑虑地瞧了苏霁一眼,问:“当真?”
“真的,比真金都真。”苏霁极力证明着自己。
如果让她编瞎话,她肯定能编得比这个理由更加合情合理,可问题是——这个理由是真实的,赵嘉柔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
成帝仍旧狐疑地看着苏霁,脸上分明写满了不相信。
苏霁不得不道:“且不论赵贵人是怎么想的,或是爱慕陛下,或是为了争宠,或是不相信臣女。反正她最后决定去献舞,并掉了下去——那舞雩台倒了,是有人暗中做手脚,有人趁着赵贵人上台,便在水下锯着舞雩台下的柱腿,被臣女捉个正着,现下那太监押在慎刑司手上。”
成帝摆摆手,王公公便召了那太监入内,道:“奴才查过了,这太监是太后宫中的。”
成帝冷哼一声,问:“看着是用刑了,他可曾招了?”
王公公道:“招了。只用了三道刑,烙铁烫在他身上,他吓得晕过去,醒来后便什么都招了。”
那太监头发蓬乱地散着,衣裳半破,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一处好地方,脸上亦是鼻青脸肿,他连忙磕头,口中不住地道:“是萧贵妃,是萧贵妃。”
梁王听此,不由得恼怒,道:“这又怎么牵扯到我母妃头上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那小太监又道:“陛下,奴才什么都说,只求您留奴才一条狗命。奴才本就是萧贵妃派到太后宫里的细作,一应事情,全是萧贵妃的意思。”
成帝青冷着脸,嫌恶地看着那太监,道:“拖下去,杖二百。”
梁王只得噤声,这下小太监死了,死无对证,可如何是好?
“你们都下去罢,朕想一个人躺会儿。”成帝挥了挥手,太子、梁王与苏霁便全都退下了。
出了养心殿,方才兄友弟恭的二人,立时疏远地离着丈远。梁王沉郁地看着前面的太子,眸中满是恨意,终于抑制不住,走上了前去,冷笑道:“太子殿下,我这个好弟弟,对女人稚嫩得很,可是深宫里这些诡谲算计,倒是没人能胜过您啊。”
太子殿下沉眸,略想了想,只看向旁边自走着的苏霁,眼神中透露着质问。
苏霁看着对峙的兄弟二人,这下可好——梁王以为是太子干的,太子以为是苏霁干的。
可天地良心,这事的确不是苏霁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