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瑜是个急性子, 不等蓝七说完已穿过廊子往那琳琅阁去了,这琳琅阁正在玉生烟的花园里,乃是一处二层楼阁, 下面有一眼活泉,终年涌动寒暑不息,由泉而成塘,设了叠嶂山石,那泉水从层叠的山石间浸出,流入塘内,叮叮咚咚霎是好听, 琳琅阁正是因此得名。
周子瑜一只脚刚迈进月洞门, 便听见琴声从琳琅阁上传来,知道是蓝琠正在抚琴, 若论当今天下英才,上面这两位该算个中翘楚吧,蓝琠白手起家, 把个破落的玉生烟做的远近闻名, 他也成了南楚最大的豪商巨贾, 铺子开遍了大江南北, 便是北国都有玉生烟的分号, 若论家产说富可敌国也毫不夸张, 只是他为人甚为低调,除非必要不大去外面应酬, 最喜在家里, 侍弄花草舞文弄墨,抚琴调香等等,总之跟生意半分不沾边儿, 有时周子瑜觉着他真是挺矛盾,明明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性子却恬淡高洁,或许这便是大俗即大雅吧。
而另一个便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冬郎了,冬郎这家伙亦是个矛盾的,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该是极通透的一个人,偏生异常执拗,伤心难过也不说,积在心中成了结,而他的心结便是他姐。
当年他姐的死讯传来,周子瑜着实替他担心了一阵子,怕他一个想不开跑去跟侯府大闹,周子瑜倒不是顾忌自家跟侯府的亲戚关系,是担心冬郎吃亏,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对上侯府,无异以卵击石。
好在,冬郎并不糊涂,只是辞了梁府家学搬去了玉佛寺,一心苦读,终是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成了朝堂新贵,天子宠臣,能有如今的成就,固然天分极高却也与他平时的刻苦分不开,外人只看到他状元及第的风光又哪里能知道背后的日夜不辍呢,所以说举凡个中翘楚当了人尖子的哪有寻常人,上面这两位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凡人。
相比之下倒是自己平庸太多了,但周子瑜也从不气馁,这些年他看在眼里,当人尖子固然风光可底下的苦楚谁能知道,倒不如像自己这般平庸些的好,所谓知足常乐当如是。
待琴声停歇,周子瑜方迈脚走了进去,廊檐下的同贵儿见了周子瑜急忙上前见礼,周子瑜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道呵呵笑道“不成想你小子倒是个有造化的。”
周子瑜虽是主子爷,却自来性子宽和,常跟下头的小厮奴才们打趣,故此小厮奴才们也都不跟他拘谨,同贵儿嘻嘻笑道“这可是托了少爷您的大福,本来奴才是该好生报答少爷的,可这一世奴才得伺候我家状元爷,您要是不嫌弃,等这辈子过完了,下辈子奴才再给您当牛做马吧。”
周子瑜听了,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放你娘的屁,这辈子爷还没过够呢,哪来的下辈子,就算有下辈子爷也不用你这样舌尖嘴滑的牛马,滚一边挺你的尸去吧,再胡言乱语,仔细爷一脚把你夲出去。”
同贵儿倒也乖觉,应一声,便站在廊下候着去了,周子瑜方进了阁内,倒是旺儿凑到廊下同贵儿身边,低声道“可莫怪我家少爷打趣,你小子真是好运道,上辈子也不知你爹娘积了多少福德,让你这一辈子总能遇难成祥。”
说起这事儿旺儿还真不是瞎说,想这同贵儿的根底儿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这小子原是燕州潘家那位大爷身边使唤的,因当年状元郎进京求学,身边没个得利的人伺候,潘家大爷便指派了这个便宜差事给他,这一路来去又是船又是车的足有半年之久,落了个人情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