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安郡主眼底闪过笑意,指着裴蓁道:“她又哪里会有短缺,我母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太华便是照着一日三餐来换,年年裙衫多带重样的,浮光绫虽说稀罕,可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她那匹,稀罕就稀罕在是贡料,可贵的是这份体面,咱们得让孔国公府掂量掂量,让他们知晓苡娘的分量。”
晋安郡主就是这样的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亡,大娘子裴苡惯来颇讨她喜欢,她便顺势抬举她一二,把她的体面在孔国公府撑起来,让人不敢小看了她。
“那妾这次可就不替大娘子与县主道谢了,等明儿个让她自己和县主来说。”王姨娘嘴角轻扬,笑着说了讨趣的话。
“理应如此,她们姐妹之间又可比这样客套,没得生分了。”晋安郡主轻笑着道,又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恼道:“这样热的天,没得让人困乏,去告诉崔姨娘几个,明儿不用来请安了,免得扰的我连个好觉都不得安生的睡。”
王姨娘知晋安郡主这话针对不是崔姨娘,而是明儿个便要放出院子的傅姨娘,三郎君的婚事已定,就差过了明路,放了傅姨娘出来是给沛国公和老夫人看,等过了明路后,大郎君裴荿便会归府。
“妾一会便让丫鬟通知下去。”王姨娘轻声说着,见晋安郡主点了下头,之后闭目养神,她便起身到晋安郡主身边,摇着手中的扇子为她打风。
裴蓁见状,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内室,却不晓得她走后,晋安郡主那双阖着的双目立时睁了开,哪里又见分毫困意。
“余家人要回京述职了。”晋安郡主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声,随后眯了眯眼睛,掩去眼底的复杂之色。
王姨娘一怔,拿在手上的扇子微顿一下,嘴唇上下阖动,半响后,才低声道:“是余二郎君回京吗?”
“去年回来的是老三,今年也该是他了。”晋安郡主声音极轻,几近喃喃自语。
“您是打算?”王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响也只道出了这么一句。
晋安郡主翻转了个身子,显出了几分急躁,沉吟了许久后,才道:“皇太孙闹出了王蓉娘这样的事来,圣人便是气恼,也不会真的就此弃了他,怕是会让他去蜀地暂避非议。”说完,晋安郡主指尖不由自主的掐进掌心中,咬了咬下唇:“决不可让皇太孙做大。”
“您可是要与余二郎君见上一面?”王姨娘说完,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她总是怕当年的事会被人知晓,一旦事发,郡主又要如何自处。
晋安郡主心里明白,这一面是不该见的,即便使君无妇,可罗敷已有夫,她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她的颜面不要紧,可她的太华却要因她染上污名。
“等他回京,你寻个机会与他见上一面,告知他皇太孙不可做大,他会知道要如何做。”
王姨娘先是点了下头,随后又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只怕妾去余二郎君未必会应下此事。”
“他会的,蜀地,成国公不会让人染指,他余家盘踞在蜀地百年,当年不知葬送了多少余家人,才换来了今日的成国公府,谁要是想从余家嘴里夺食,余家人必会亮出獠牙。”晋安郡主轻声说道,她眼底染了几分死寂一般的沉静。
这样的晋安郡主是极其少见的,她一贯是飞扬肆意的,哪怕因沛国公曾陷入最难堪的境地时,她那双凤目依然透出一份不容人折辱的高傲。
王姨娘知道有句话她不该说,可眼下却不得不说,成国公当然不会让人从余家嘴里夺食,可皇太孙却未必能让余家人感觉到威胁,也许余家人会送皇太孙一个人情,借由这个人情赶紧打发他回京,未必会选择亮出獠牙,而能左右这件事的人不止是成国公,还有余二郎君,而他必然会借由此事来见郡主一面。
“余二郎君不论哪年回京都会去承云轩等到深夜,直到他离京为止。”王姨娘轻叹一声,不是不为晋安郡主感到可惜,若是当年没有太后指婚,郡主也许就会是余夫人,可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沛国公成为一对怨偶。
晋安郡主垂着眼眸,两排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在王姨娘以为她不会在言语的时候,她淡淡的开了口:“就按我的意思转达吧!”说完,她挥了手,让王姨娘退下。
对于晋安郡主和余二郎之间的事情,温妈妈怕是最清楚的一个,王姨娘走后,她便劝道:“您不能和余二郎君见面,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让国公爷知道,您该如何自处呀!”
晋安郡主忍不住冷笑一声;“便是让他知道又能如何,只需他左拥右抱,一个又一个的纳回府里,又在外面养着外室,我就活该要为他守洁不成,若不是……”
温妈妈见得晋安郡主说这样的话,眼底带了几分痛楚,低声道:“您慎言。”
“怕什么呢!这样的日子……若不是为了太华,我早就过不下去了。”晋安郡主自嘲一笑,见温妈妈眼底既有忧色又有怜惜,便拿了扇面盖在了脸上,低声喃语:“妈妈放心吧!十多年来都未曾与他见上一面,如今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呢!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第29章
孔国公府的宅子在杏林胡同, 离沛国公府的距离不算远,裴蓁便坐了一顶软轿过去, 她到时三少夫人裴氏已在内院门等着她了, 见了她人便不住的打量着, 眼眶又是一红,险些落了泪。
“瘦了,人也越发好看了。”裴氏心疼的挽了裴蓁, 边走边道:“赶紧随我回屋, 这样热的天没得在把你晒病了,中了暑气。”
“瞧姐姐说的, 哪里就有那般娇弱了。”裴蓁红唇轻弯, 笑吟吟的说道。
裴氏抿着嘴角笑了起来:“谁不知你被外祖母养的娇, 若是在我这病了, 我可交代不过去。”裴氏说着,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原是不想让你过来的,眼下是多事之秋, 没得再招惹上是非, 可……”
裴氏话没说完,裴蓁便笑着把她的话挡了回去:“我本来就要过府来看大姐姐的,我听母亲说我病着的时候大姐姐三不五时就过来看我,倒惹出了一些闲话来。”裴蓁知裴苡一个出了嫁的, 三不五时就回娘家必要受到孔国公府的人非议,她宁可授人以话柄也要回府来瞧自己,便是冲着这姐妹情分, 她也不会拒了孔国公府的帖子。
裴氏发出一声轻叹,随后轻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理会那些做什么,不过是几句酸话罢了。”她若因几句酸话就上了心,这些年她又如何以庶出的身份在孔国公府站住脚。
东院的丫鬟见裴氏牵着一个明珠朝露般娇美的小娘子走来,便知是贵客到了,忙上前见了礼,口中道:“夫人一早就盼着三少夫人和县主来了,刚不知问了几遍,念叨着人怎么还没有来,莫不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刚还要打发了人去沛国公府问上一问呢!”
裴氏嘴角轻轻一勾:“让母亲久等了,是我的不是。”
“哪里是三嫂的不是,母亲这是想太华县主了。”一道略有些尖细的嗓音隔着帘子响了起来,随后门帘便被挑开,那人笑道:“我便给三嫂做会丫鬟了,三嫂还不赶紧进来,莫要晒坏了县主才好。”
裴蓁脸上带着笑意,瞧了那□□一眼,便轻轻福了下身,口中唤道:“四少夫人。”
卢氏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显然没有想到裴蓁会知道她是谁,随后忙笑道:“可不敢受县主的礼。”说完,赶紧福身回了礼。
裴氏携了裴蓁进了屋,先与孔国公夫人见了礼,随后又引着她与两个嫂嫂互相见礼,裴氏还未开口,裴蓁已是点出了她们的身份,孔国公夫人不免也有些诧异:“我记得太华还是在你嫁进府里第七年的时候上门做过客,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想她还记得人。”
裴氏抿嘴一笑,说道:“八妹妹的记性是咱们姐妹中最好的,只要打过照面的,便忘不了。”说完,便指了孔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个小娘子,笑着调侃道:“这位你可是不识得吧!”
裴蓁莞尔一笑,看了那小娘子一眼:“虽未曾见过,却是知晓的,来时母亲还曾嘱咐过,说府上的表小姐来做客,还特意嘱咐我不可莽撞了,免得吓到娇客。”
孔国公夫人看了余二娘子一眼,笑道:“这是我娘家胞妹家里的幼女,名唤柳娘,性子有些内向,倒让你笑话了。”一边说着,一边拍了余二娘子一下,让她上前见礼。
“县主。”余二娘子低声唤着,柔柔的福了一礼,之后便躲回了孔国公夫人身边,说来,她在家家中时也算得上是一个伶俐人,可因母亲是低嫁,规矩不比孔国公府这样大,如今住在孔国公府不免有些缩手缩脚,又乍见这样一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小娘子,却一身尊贵的端坐在那里,心里便更有些自卑。
裴蓁刚要把礼拿出来,就见余二娘子缩回了孔国公夫人身边,不由一怔,随后笑道:“看来母亲嘱咐的话也没错,可见我是真吓到柳娘了。”
“是这孩子胆子小。”孔国公夫人摇了摇头,看向余二娘子的目光却带了几分怜爱,她最小的妹妹嫁到了京外,多见不得相见,如今她把这个小女儿送到自己身边,她不免多疼爱了几分。
裴蓁眉眼带笑:“小娘子性子安静一些也是好的,像我这般,总要被外祖母和母亲念叨性子太闹呢!”说完,冲那余二娘子一笑,道:“来时带了些礼物,一会让大姐姐的人送到你屋里,不要嫌弃才好。”
孔国公夫人见余二娘子只是低头笑,便道:“怎么好让你破费。”说完,又与余二娘子道:“还不去谢谢县主。”
“谢谢县主,让您破费了。”余二娘子像学话的鹦哥儿一般重复了孔国公夫人的话,又轻轻福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