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妈妈没想到裴蓁会说到裴三郎的婚事,且似乎有了什么打算一般,想着裴蓁到底是由德宗大长公主教养大的,说出这般不符合年龄的话来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便道:“县主说的是,只是三郎君自三少夫人去了以后就不在提婚娶之事,去年郡主也说起过几家小娘子,三郎君一听就给回绝了。”
裴蓁秀眉微微一蹙:“三哥糊涂了,怎么母亲和王姨娘也跟着糊涂不成?就这般由着他的性子胡来。”顿了一下,裴蓁又道:“我瞧着傅家的五娘子就不错。”
温妈妈微微一怔,不知这个傅家指的是玉桥胡同的傅家,还是平罗胡同的傅家。
“老夫人娘家的小娘子,教养上总归是错不了的。”裴蓁歪着头,抿嘴一笑,露出了几分属于少女的娇俏。
温妈妈不觉得这话裴蓁只是随口一说,想着老夫人和郡主势如水火的局面,便是郡主肯了,老夫人那也未必会松口,不由苦笑一声:“这事怕是难了,您也知道老夫人的性子。”
“傅家嫁女又干老夫人什么事,又不是我们裴家嫁女。”裴蓁轻轻一哼,她行事惯来霸道,前世的经历又造就她说一不二的性子,此时略显不悦,脸色便沉了下来,一双肖似严家人的凤目透出了几分冷意。
温妈妈显然习惯了裴蓁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曾有人比喻太华县主的性子就像悬挂在夜空的明月,是圆是弯全凭心情,是以面上未露声色,心里却有了计较,脸上的笑意微收了几分,恭顺之意更显,轻声道:“傅家如今比不得傅老太爷在时的光景,是以有什么事情总要过问了老夫人,寻她拿个主意。”
“事在人为,只要父亲开口,老夫人总不好驳了父亲的意思。”
温妈妈心道,国公爷怎肯开口,只怕他巴不得为三郎君娶一位家世平平的小娘子,免得挡了大郎君的路,又怎肯让他娶傅三郎的嫡女为妻,况且,前脚才给六娘子说了那样的亲事,后脚就要为三郎君娶一个高门之女,国公爷这口气可未必咽得下,这般想着,温妈妈猛的抬起了头,却见裴蓁笑的又娇又媚,眉目之间透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世故,不由笑了:“还是县主的心思通透。”
裴蓁见温妈妈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微微的笑了。
第10章
姜妈妈是德宗大长公主放在裴蓁身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是以从她侍奉裴蓁的那天起,她的主子唯有一人,因此有的话,当着温妈妈的面她是不会言语的,唯有温妈妈走后,她才会把心里的话说出口。
“国公爷后院的事您又何必插手呢!”
裴蓁听了,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妈妈糊涂了,这怎么是父亲后院之事,这分明是关于国公府继承人的大事。”裴蓁说完,见姜妈妈不解其意,便笑着为她解惑:“如今我既已醒了过来,父亲总不会把傅姨娘在关多少日子的,六姐出嫁之前父亲必是要以这个为借口放她出来的,就连大哥也会归家,与其等到那天,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以此为条件,让父亲亲自去傅家为三哥求娶五娘子,这样便是老夫人那也挑不出什么错了,她若是反对,那便打的不止是父亲的脸,更把傅家的脸踩在了脚下。”
“照您的说法,既然国公爷早晚都要放傅姨娘出来,让大郎君归府,那国公爷如何又肯帮三郎君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姜妈妈轻声问道。
裴蓁眸光盈动,带了几许漫不经心的笑意,道:“若是父亲不允,那我这病只怕一时半刻都好不了的,倒是难为大哥得继续在庙里为我祈福了,我倒是不怕折寿,就怕大哥的差事耽搁不起。”
姜妈妈听了这话却是一惊,忙道:“您切莫要胡来,皇后娘娘为了您特意把日子推到了八月,您若一直称病不起可不授人以话柄,太孙妃的位置保不齐会出了意外。”
裴蓁秀眉一挑,嗤笑一声:“这天下郎君何其多,难不成我就只能嫁给皇太孙?”
姜妈妈一怔,心道,您不嫁给皇太孙又能嫁给谁呢!如同德宗大长公主所想一般,裴蓁身边的人也理所应该的认为太孙妃的位置才是裴蓁的归属,若不然且不会凭白辜负了她这些年来所学的为后之道与宠妃之能。
把姜妈妈的反应看在眼中,裴蓁心下一叹,果不其然,就连她身边的人都默认了她日后的归属,更不用说外祖母、母亲与姨母了,只是,那样的路她不会想再重复走过,她大概是与严正则一家子八字相克,前世嫁给他后她就没过了一天的舒坦日子,好不容易熬死了他,结果他和王清蓉生的贱胚子也是个养不熟的,登上帝位便敢谋害自己,想起来,她的死竟是这般可笑,居然死在了一个孩童的手上,细说起来,她们反倒是为王家做了嫁人,便宜了他们,这样的蠢事,她总归不会在做第二次了。
“皇太孙属意的太孙妃人选是王清蓉,让他勉强娶了我,我的日子必不会好过,这天下那么多儿郎,又何必嫁给他受这份活罪。”裴蓁轻哼一声,如她这般出身,不论是嫁到哪家都只有被高高捧起的份,也就严正则那个糊涂东西才敢作践自己,却不想想,若没有她,他这个皇太孙焉能一跃成为九五至尊。
这样的大事怎能由裴蓁的性子来,大长公主筹谋多年,若是因此棋差一招可不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姜妈妈自然是要劝上裴蓁几句的。
“您这样的身份,便是皇太孙也不会怠慢您的,这些年来您平日随着大长公主殿下住在洛邑,可太孙府上的礼可没有落下一次,这不正好说明太孙殿下心下挂念您嘛!”
裴蓁嗤笑一声:“他哪会有这份心,不过是太子妃的作为罢了,我知嬷嬷怎么想的,可你不知晓的太孙那个假清高的性子,生怕沾上咱家一点的光,只怕到时候他得了便宜还得反咬咱们一口。”裴蓁说道最后,咬牙切齿的骂道:“他便是那起子忘恩负义的小人。”
姜妈妈也不知裴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便是仔细回想,也记不起皇太孙有哪里错待了她,有心劝她几句,可也瞧出眼下她火气正大,便叹了一声,道:“便是您不满意皇太孙,这事您也不能独断专行,总得和大长公主知会一声才是,免得让她老人家措手不及,您说呢?”
裴蓁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便道:“等母亲回来,我便和她说,让她和外祖母说去,这辈子我便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他严正则,就让他和王清蓉相亲相爱一辈子去吧!”
姜妈妈一听这话却是笑了,越发当她的话是赌气来的。
晋安郡主从宫里回来,换了常服后便倚在美人塌上,一面呷着清茶,一边与温妈妈说起宫里的事,折腾了一个下午,免不了露出疲态,只是想着今天在宫里姐姐与她说的话,精神不免一振,与温妈妈道:“皇后娘娘想着未免夜长梦多,准备和圣人说把择选太孙妃的事宜提前一些日子,我想着也是这么个道理,免得又有那不开眼的小人生了妄念来算计太华。”说道这,晋安郡主不由想起了陈家那对双生女,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声音也冷了下来:“陈家那小娘子心气如此之高,只怕旁的人家也入不得她的眼,她既心心念念想要嫁进皇家来,我便为她择一个好去处,宁川王府上尚有两个适婚的儿郎,由他们做陈家的女婿也不算委屈了这对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能嫁到宁川王府也是陈家娘子的福气。”温妈妈附和着道,一边为晋安郡主续茶,一边把今天裴蓁所说的话转述与晋安郡主知晓。
晋安郡主秀眉微皱,眼底却闪过一丝欣慰,说道:“到底是虚长了几岁,太华如今想事情越发的周全了。”
“可不是,要不怎么说大长公主会调教人呢!放眼京城,可没一个小娘子能及得上咱们县主的。”温妈妈笑着说道。
晋安郡主更显得意的点着头,又吩咐人去把王姨娘喊来。
王姨娘虽是裴三郎生母,可事关他续弦之事王姨娘并无做主的资格,如今晋安郡主把她喊来商议此事,如此抬举她全的是这么多年来的情分,王姨娘自然明白各中道理,是以并不会因为晋安郡主的抬举就失了分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插手裴三郎的婚事。
“玉桥傅家的娘子教养自然是好的,妾也曾有所耳闻,三郎君的事就全凭郡主做主了。”王姨娘温声说道,却只字不提老夫人,显然是把傅家和老夫人分开来看。
“傅家的五娘子和四娘子都是适婚的年龄,四娘子性子敦厚一些,五娘子更伶俐讨人喜欢,按说长幼有序,聘四娘子为妻更为适合,只是这傅四娘自幼长在傅家老夫人身边,情分非比寻常,婚事自是由她做主,因宠的如珠似宝反倒是挑花了眼,怕是不会舍得让她嫁给三郎做续弦,倒不如聘了五娘子,虽说年岁小了些,可慢慢来教总会开窍的,你觉得如何?”晋安郡主与王姨娘细细说明,又询问她的意见,毕竟这傅家五娘子真若能进了门,便是一双儿女的母亲,若不是个妥帖的稳当人,反倒是害了三郎这一房。
“您选的人总归是错不了。”王姨娘笑意盈盈的说道,话音儿顿了下,又道:“只是三郎君那怕是会有推脱之意,您也知晓他对张氏难以忘情。”
晋安郡主眉头皱起,颇为不悦的说道:“张氏去了也有三年了,难不成他还要为张氏守一辈子不成?如此儿女情长怎能成大器,你且去与他说,倘若他想要把沛国公府拱手让人,便是他守个十年八年我们也都由着他了。”
王姨娘低低地应了声“是”。
晋安郡主又道:“六郎年纪也不小了,他的婚事也该上章程了,三郎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娶了张氏进门。”
“妾也想着六郎君若是娶了妻这性子也能收敛一二了,也能少让郡主操些心。”王姨娘笑着道:“就是不知郡主看中了哪家的娘子。”裴六郎到底是自幼便养在王姨娘身边,他的婚事王姨娘自然是上心的。
晋安郡主叹了一声,道:“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原想着让他留在府里打理庶务,有他在府里管事三郎也就安枕无忧了,可你瞧瞧,他那野马似的性子,哪里又能被拴在家里,反不如给他寻一份差事,在外历练一二,到时候便是说亲脸上也有光,我想着先让六郎去京卫指挥司,有父亲的颜面在,总归不会让他吃亏,然后在给他相看一个武官家的小娘子,他这样的性子,那等书香门第出身的娘子他也相处不来,没得在结了仇。”
“还是郡主想的周全,六郎君的性子跳脱,这样的安排倒是更合他的心意,他若知晓了指不定要如何欢喜。”王姨娘笑着奉承晋安郡主,又道:“他走武官之道,娶个武官家的小娘子,日后前程上岳家也能帮扶一二。”
晋安郡主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你与六郎仔细说说,这些日子让他莫要出去胡闹,安心在家里等着差事,等太华修养好了,让她带着去永宁侯府给父亲请安。”
王姨娘应了下来,见晋安郡主心情尚且算好,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有没有想过为六郎君聘永宁侯府的小娘子为妻?”
晋安郡主一怔,沉吟了半响,才道:“你不说我倒是忘记这茬了。”
王姨娘立在晋安郡主身侧,弯着身子道:“永宁侯府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小娘子,大郎君膝下正有一适龄的嫡女,就是不知大少夫人能不能舍得。”
晋安郡主轻哼一声,冷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虽说素娘是嫡女,可她那母亲又是个什么出身,又能比六郎尊贵哪去,我瞧得上她且还是她的福气。”说道这,晋安郡主嘴角一撇,道:“且在给六郎瞧瞧,素娘那个孩子性子柔了些,只怕管不住六郎,倒不如四哥膝下的卉娘,她那性子更爽利一些。”
“就怕四郎君舍不得。”王姨娘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