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丫鬟扶着下车,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笑得灿烂,一改平日的傲慢给每个人都见礼。
几个姑娘家相视一眼,都察觉她今日的不同,除去脾气特别温和外,当然还有吸引人目光的华贵衣裙。
“你们怎么都盯着我看,我妆容是不是有不妥?”余婉抿唇一笑,故意伸手摸摸脸,还扶鬓间极精致的一支步摇。
那是金鱼戏莲的造型,虽然不算什么新样式,但胜在精致。用金片做的荷叶有细小凹槽,镶嵌晶莹剔透的小琉璃珠,只要微微一动,那水珠就在金叶片上滚动,栩栩如生。
一位姑娘见她动作,视线就盯着她的步摇,神色略有古怪,问道:“婉婉带的这是钰翠楼前阵子新出的步摇吧。”
余婉扬了扬下巴道:“是呢,我娘亲跟钰翠楼有些交情,东家特意再加赶出来的一支。”
她话落,几个人的神色更古怪了。
有人想说什么,刚张嘴就被身边的小姐妹拽了袖子,忙反应过来闭上嘴。
余婉见她们面色有异,只当是妒忌自己,脸上堆着笑看向在边上候着的坤宁宫宫女问道:“这位姐姐,我是礼部侍郎家的,这会想去给娘娘请安,不知可方便?”
宫女见她自报家门,笑容亦热切,不过却是摇头:“娘娘吩咐,让我等在此侯齐各家千金。”
余婉殷勤的笑就变得略微尴尬,“谢这位姐姐。”走回刚才遮阴的宫墙下站着,心里羞恼方才没显出特殊却丢了脸,抿唇谁也不再理会。
谢幼怡坐着的马车在此时顺利进了宫,有桑嬷嬷在,根本不用下车受检,禁卫撩起窗帘朝里看了眼,就笑着快速放行。
有人眼尖看到马车内的谢幼怡,诧异道:“幼怡在里头?”
一位姑娘听见禁卫说了句这就是谢姑娘,同样震惊道:“我听着了,是说的谢姑娘,同行的还是慈宁宫的嬷嬷。”
“她怎么会在那辆马车里?我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大家小声议论,余婉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变得铁青,很快又腾起一片潮红,是被谢幼怡抢了风头气的。再一比对刚才她跟宫女说的话,人家却连等马车都不用下就到太后跟前了,待遇一个天下一个地下,让她委实没脸。
余婉站在墙边,恨不得自己不起这个早,白白给人看笑话,又恼又臊,憋得眼眶通红。
谢幼怡在马车内,目不斜视,根本不知道自己给人添堵了,很快被桑嬷嬷带到太后跟前。
“臣女恭请太后金安。”她进殿窥见太后正坐的身影,一丝不错的叩头见礼。
太后从她请安的姿势里看出从容不迫,桑嬷嬷此时走到太后跟前,低语几句谢幼怡一路来的表现,太后眼底有赞许。
“听说你病了,抬起头了哀家瞧瞧。”太后是觉得这小姑娘胆识不错,然而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谢幼怡依言抬头,视线始终看着地面。
眼前的小姑娘姝色动人,比太后印象里还要艳丽几分,是长开了。
太后又道:“你可知道哀家找你进宫为何?”
谢幼怡说:“知道。”
她的回答倒是让太后觉得诧异,神色顿了顿才再问:“为何?”
既然进宫来,就没有必要装糊涂。谢幼怡不卑不亢道:“应该是和今日宫宴上要为皇子选妃的事有关,臣女与皇子们几乎没有接触,唯独见过几回瑞王殿下,想来是瑞王殿下在娘娘跟前提起臣女了。”
“你倒是个坦率敢言的。”太后许久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了,觉得有趣,“那你知道哀家喊你来的意思?”
“臣女大胆猜测,太后是要试探臣女是否能胜任瑞王妃。”
她依旧有什么说什么,太后眼神当即一冷,手重重拍在桌案上,厉声道:“你就知道自己能当瑞王妃了?!”
“臣女无才无德,不敢奢想瑞王妃的位置。”谢幼怡重新磕下头。
已经入秋,在地上跪久了,寒意慢慢渗透裙面,地砖仿佛就化作冰块,又冷又硬硌着她双膝。可她一丝不敢放松,仍旧跪得四平八稳。
太后闻言似乎更恼了,声音比方才更尖锐:“我看你的意思是我们瑞王配不上你!”
谢幼怡闭了闭眼,果然是来了。
太后句句都设着陷阱,无非就是让她往里跳,想看看她是不是对瑞王使欲擒故纵一招。她一个表现不好,不管是愿不愿意,都要填到瑞王府里。
她额头贴着地面,缓缓回道:“娘娘,臣女自幼爱跟在外祖身边,走南闯北,习得一身粗鄙,说配不上瑞王殿下是真。不愿意入瑞王府亦是真。殿下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找臣女,若臣女真进了瑞王府,天下人该如何看我谢家,大概都会觉得臣女狐媚惑人。我谢家满门忠良,不能因为臣女失了家风,那样臣女便是谢家的罪人,即便悬梁亦无脸见祖宗。”
“好个大胆的丫头!你倒是敢说,把所有错处都推给我孙儿身上!我孙儿待你痴心一片,求哀家做主,想让你风光入主王府,你倒是先编排他毁你声誉了,连哀家都成恶人了!既然如此,那哀家何不就做个恶人,索性把你给我孙儿当个偏房!你父亲兄长糊涂闯出那么多的祸事,谢家家风早不在了,你确实不配当我皇家媳妇!”
太后勃然大怒,谢幼怡一句都不辩驳,嘴里只喊娘娘息怒。
一盏茶就砸在她前头,滚烫的水溅在她手背上,她依旧一动不动,太后被她作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站起身拂袖就往内室走了。
谢幼怡听着脚步声远去,浑身都是冷汗,不知是紧张的还是又开始发热了,咬牙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桑嬷嬷紧跟着太后,担心她气坏了,忙帮她轻拍后背劝慰道:“娘娘何必跟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置气,一句话就打发了,让她在殿下跟前做牛做马伺候就算整治了。”
哪知一抬头,太后脸上哪里还有半丝的怒意,嘴角正翘着笑呢。
桑嬷嬷大惊:“娘娘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是个厉害的小丫头,瑞王若真得她,那就是得了个贤内助。你看她狡诈得,以进为退,就逼我生气呢,但我真能让她去当个侧妃吗,那我皇家真不要脸面了,陛下都能跟哀家翻脸。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太后说到最后抚掌笑,桑嬷嬷细细一琢磨,可还真被太后说对了。
谢家父子就无赖惯了 ,有着祖辈和主动交了兵权一事,皇帝都没有办法整治,结果他女儿也深得真传。
“那您就那么算了?”桑嬷嬷试探地问。
太后道:“不然呢,今日就逼她嫁?那是结夫妻还是结仇啊,没得我孙儿受委屈。”
“可瑞王殿下那头……”
“他是愣头小子,又是自小矜贵被人捧着长大的,喜欢人姑娘,不管不顾就冲人姑娘跟前去。是个知礼的姑娘家都不高兴,何况谢家虽然不在朝中任职,可见识过沈家破天的富贵和自由,皇家规矩大她肯定不愿意。”太后边说边叹气,“我且跟皇后说,瑞王那头先别急着定下,其他皇子爱怎么着怎么着。我再想想办法,女人的心啊最是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