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一切准备妥当,就待皇后娘娘前来动手。
敏仪领着一众后妃来到御膳房大堂,正中横着一排半人高桌子,上头铺着吉祥如意锦缎,面粉、糖、酵母、鸡蛋、各色干果配料一应俱全。她除去手腕里的极品翡翠手镯、手指上的碧玺戒指,在金鱼脸盆里仔细洗手,抆拭干净后来到桌前揉制捏合,动作娴熟,神态虔诚。方方正正的糕点置于蒸笼内,御膳房文总管毕恭毕敬亲自端着去蒸。
两刻钟后,文总管面带微笑出现,热气腾腾的蒸笼很是烫手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做人真难。稳稳当当放在桌上。
孟君把盖子揭开,白烟散去,里头糕点比原先膨胀几倍之高,煞是喜人。贤妃几个笑着称赞:“皇后娘娘手艺真好,佛祖见了必会心生欢喜,必定赐福予娘娘。”文总管也在一旁附和说比点心师傅还要做得好,良妃轻蔑地看一眼就移开视线。
接下来就是后妃们出场制作了,新人不懂向老人请教,老人虽知制作过程可技巧不娴熟,教导出的徒弟自然更是不及。待后妃制作的糕点蒸好上场,个个不及皇后娘娘的三分之二,独良妃的好些,可她久不近厨房,比及皇后的还是要差些。她迁怒于文总管,是不是你故意不把本宫的东西蒸好?
文总管僵硬地受着良妃的眼刀子,把这些祖宗送出门后一摸自己背后,湿了。
新年将至,月华殿也在做最后一次大扫,从屋檐瓦烁到门梁缝隙,全都用小刷子细细清洁。桃夭夭坐在院中消食看书,童满避开众人耳目偷偷摸摸走进来小声道:“小主吉祥,奴才奉皇上之命来接小主。”
桃夭夭满眼的不敢置信,皇上可是觉着这偷偷摸摸私会之事分外让他愉悦?难怪人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果然不假,皇上也不能免俗。
把自己定位为'偷不着'的桃夭夭起身去到屋内与绯意说自己出去走走,不用去寻她,晚些时候她自己会回。绯意正忙着清理库房,想起上次小主一个人出门散心回来后心情好了许多,笑着点点头。
童满领着桃夭夭兜兜转转来到神武门,一旁静候着一辆普通的蓝色马车。桃夭夭一愣,这是要出宫去?
童满微笑道:“小主请吧。”
桃夭夭微提裙摆步上车凳,童满在另一边打开虚掩的车门,绣花鞋盈盈迈过徒留一阵香风。里面年轻的帝王大马金刀坐着看书,白玉冠,一身赭红色云纹长袍,腰间挂着如意香囊以及一块白玉麒麟佩,男子气概丝毫不因红衣而减弱,端的是丰神俊朗世家贵公子典范。
桃夭夭只一眼就不敢再看,见礼后小心翼翼地紧靠车厢而坐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男子也没有给予她过多的注目,轻敲车壁,马车应声行驶,复认真看书。过了一会子,男人道:“渴了。”桃夭夭自觉地找到盛放茶水的木箱,取出杯子倒入热茶呈给皇上,可男人并不接过,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把玩金耀石手串,两手皆不得空。她见茶太烫还不能入口,复把茶吹凉至刚好入口,递到男人嘴边,男人就势喝了半盏,桃夭夭放回杯子时在想:可怜的夏询,平日里竟是如此伺候皇上。
马车应走在大街上,车里的人能清楚听见小贩的吆喝声以及路人的讨价还价。男子似才想起什么,自腰后拿出一个包袱放在她怀里道:“换上。”想来皇上被书里的颜如玉吸引了,又认真看书。
虽门窗都关着,可她总觉着似处于大庭广众之下,这如何下得去手?她瞧了瞧男人认真的侧脸,还是认命地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天青色男装,没有多余的纹饰,似紧急赶制出来的。她微红着脸地脱去宫装,拆散头发,换上男装,冠好头发。衣裳出奇的合身,冬日里衣裳厚实也看不清身型,只是长相未免太女气了。
男子见状放下书卷,把她头发揉乱,就算如此也只是徒添懵懂的抚媚,他拿出帽子给她戴上,却更显青涩,更让人想要呵护,只是稚嫩模样难让人下去口,比之之前稍稍好些。
桃夭夭不知自己何处惹到多变的帝王,不懂他为何阴沉脸色,她不是解语花,只静坐一旁。
车沿上的夏询喷嚏而至,连打了三个,暗自琢磨自己最近得罪了哪些人?下车时见桃小主用奇异的目光看自己,更是摸不着头脑,莫不是刚才在车上,皇上与她说了自己的短处?
桃夭夭见夏询熟门熟路的引路,不禁猜想:难道皇上经常出宫?
一品楼是京城最有名的茶馆,里面龙蛇混杂,文人墨客、朝廷官员、商人地主、纨绔子弟俱有出没,当然里头的消费与服务也与茶馆名字一般称得上只一不二。进门时就会受到茶馆大堂一排长相甜美妙龄女子亲切问候,佳人轻移莲步迎着你去到雅间,雅间装潢或风情曼妙、或金碧辉煌、或韵味雅致,总能找到一款你喜欢的。雅间内侍茶的又是不同,长相说不上美,可一手斟茶的本领却无人能及,或走行云流水雅致路线、或拿着长嘴壶旋转翻越走功夫路线,另有唱曲奏乐的才情女子伴你谈论古今。如若皆不中意,也有长相俊美的少年供你选择。独一条,一品楼的人卖艺不卖身,当然人若自愿随你离开也可,一品楼分文不取。茶馆里除了茶水点心,还提供酒水饭菜,别说味道还真不耐。
一品楼可以说是凭空出现的,五年前,有人大手笔买下京城瑞丰半条街改建成这座有八十八个雅间的茶馆,虽说不是繁荣的街道,可京城便宜的铺子也会被抢破头,也不知这老板是如何说动原先的店主卖给他的。如今瑞丰街更是成为京城最繁荣的街道,地价不知翻了多少倍。有纨绔子弟好奇茶馆背后之人是何方神圣,多翻打听也没有得到半丝有用的信息,还不死心,仗着祖上萌阴到官府查验一品楼地契之主名字,上头名为李猜。李猜?你猜?嘿,奚落人呢?就算五年后的今天也无人能窥其一角,这也是来一品楼休闲者津津乐道之事一。
马车停在一家普通的茶馆前,夏询在前头引路,掌柜笑着行礼并不上前搭话,只迎着四人来到一个雅间,出门后在门上挂上'切勿打扰'的牌子。车夫安朔实为大内统领,甘为皇上马车夫,他身材健硕肤色黝黑,一口大白牙笑得像个傻子,用力推开雅间书柜,一条夜明珠镶嵌在墙上照明的通道浮现在几人眼前,夏询先进去引路,苍岩牵着傻楞楞的小女人随后走进去,安朔站在通道里把书柜复原。
通道弯弯绕绕,不熟悉的恐就会被困住在此,一刻钟后夏询停住脚步,也不知按在何处,瞬间光线照进来,眼前豁然开朗。
桃夭夭走出后发觉是一间房间,虽奇怪也不过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她懂。
苍岩暗自点头,是个聪慧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也是他带她出来的前提条件。
房间似有做隔音设备,用俊马蹦腾屏风隔成两个区域,夏询与安朔退至外间守候。似心有灵犀,很快就有人敲门,安朔警惕地开了一条缝隙查看,见是顾星睿打开半扇门放他进来。顾星睿是顾国公的侄子,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斯文俊美,他把端着的茶水点心交由夏询,又来到屏风前唤道:“主上。”
苍岩起身,示意桃夭夭坐在原地,他大步流星来到顾星睿面前。
顾星睿跪地请安,起身时余光瞟见屏风后坐着一位身形娇小玲珑的人儿,忙不敢再看,把袖中的火漆信封呈给皇上。
苍岩接过,询问一番一品楼近况,就让他退下。
夏询进来送茶水点心时听见皇上说取个盆和火折子过来,忙去外间取,这东西常年备着的。
桃夭夭见男人在看信件,起身到窗户旁看风景。
苍岩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信中内容,沉思片刻取过火折子点燃,待信件化为灰烬后来到桃夭夭身后,自身后搂着她的腰肢,头刚好放在她头顶,问道:“在看什么。”
桃夭夭忍着心悸,笑着摇摇头。
苍岩静静抱她一会儿,牵着她来到左侧墙壁前道:“带你看有趣的。”取下上头的渔夫垂钓图,出现一个四方的空间,里头的人似不知有人在窥视他们,用心演绎着不露声色的吹捧献媚。苍岩见她又被惊傻了,揉揉她杂乱的头发,捏捏她白.嫩脸蛋,还没回神,真是可爱。
里头你来我往的敬酒正当热闹,一张巨大的圆桌上坐了二十来个中年男人。桃夭夭在其中看到自家父亲,他端着酒杯笑着敬酒,手放得很低,背弯得很下,全然不似面对自己的趾高气昂。按说一个女儿见到父亲如此谨小慎微应心酸痛哭才是,可她心中却有一股不能为外人道的解气?她被自己的情绪吓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最近为何多了这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苍岩见美人看着她父亲眉间带着愁绪,这博美人一笑的昏君之事也是随手捏来,他道:“桃翰林今年政绩考核成绩还不错。”言下之意:想升职也不是难事,你自己看着办。
桃夭夭低头回道:“家父就喜清贵的翰林院,求皇上成全。”
苍岩一噎,这官位还送不出去了?
☆、第 18 章
桃明礼敬酒之人就是顾致远,这人与人一比较就立见高下。
桃明礼年约四十,身形瘦弱,下巴留着长长的胡须,端的是文官风范;顾致远年约五十,身板硬朗结实,留着一字胡,心中有丘壑自然气度不凡。两相比对,桃明礼与顾致远之间差的不止一星半点,桃明礼家世一般自作清高不与一般庸俗之人为伍,实则是没几个人愿意理会他;顾明远是真清高,家族子弟人才辈出,家族产业优渥,幕僚门客不知几许,看事情的高度也不在于依靠女儿升官加爵间。
顾致远干了这杯酒后坐下吃菜,桃明礼端着黄金酒壶以及酒杯挨个敬酒,一圈下来面红耳赤,受不住起身更衣。出门时有侍女端着茶水热巾伺候,桃明礼酒意上涌,忍不住握住侍女芊芊玉指把玩,侍女羞得脸通红,挣脱出来跑了。桃明礼醉眼朦胧,见她跑了也不恼,嘿嘿一笑,曾经有个女子比她更美更羞涩……一时肚里翻江倒海跑到更衣室吐个干净。
今日在座的都是朝中文臣,并没有谈及其他,只联络一下情谊。文臣说话喜欢打暗语,若是捧人那也是不动声色,耐人寻味却又让人耳目舒适心情愉悦。
礼部侍郎文晏平向身旁的吏部侍郎周尚存问道:“周兄,你家上峰怎的不来?他平日里最爱的飞龙汤不就白点了吗?”飞龙即榛鸡,汤清见底,汤中红、白、绿、黑四色相间,其味鲜美异常,更有滋补强身之效。
周尚存胡乱找了个借口:“可能是因为国丈大人家中有事吧。”用白瓷金箔玫瑰碗盛了一碗飞龙汤呈到顾致远面前笑道:“怎么是白点呢?不是还有国公在吗?。”挤掉对手上位本就是自然法则。这飞龙汤本是皇家特供,也不知这一品楼背后老板是什么背景,菜谱上没有写出,也只有经常光顾的达官贵人才知晓有这道菜,不过就算点了一般人也不敢动筷子。
顾致远推诿道:“不妥,这是皇家特供,不合规矩。”
文晏平回道:“这飞龙都是百姓用一颗颗汗水精心喂养出来的,国公若是不用,岂不就白白浪费了百姓心血了吗?”
推诿再三,顾致远欣然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