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府也有几株梅树,往年下雪后桃夭夭都会去收集梅花雪,封在地底下,来年再取出来泡茶。得知宫里有一大片梅花林,桃夭夭穿上鹿皮靴子裹上绯色披风带着翠羽绯意提着坛子出门去寻。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一路走来行人很少,周遭一片寂静,似乎连声音都被白雪冰封。
梅花林位于偏僻的御花园西北角,放眼望去,梅花怒放含香,雪花晶莹洁白,梅花枝头上探出冰晶玉洁,白雪皑皑顶立着绿芽红颜含苞,一时也分不出谁胜谁负。梅花林的梅花有艳如朝霞、有白似瑞雪、有绿如碧玉,在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唯它有生机勃勃的颜色,给世界装点出一副别开生面的写意画。
梅花林的积雪没有清理,桃夭夭提着裙摆一深一浅步入梅花林。雪不是太深,刚至小腿处,走上去也不是很吃力。她停在一株绿萼梅树下,不比红梅躯干粗壮,它是娇小秀气的,青色的梗,花蒂也是纯绿色,花瓣如碧玉,香气浓郁,在这□□一片的世界里它太独特,桃夭夭心神全被它主宰,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冰凉、柔软、沁人心脾。
苍岩这次不是打听桃夭夭来梅花林才来的,他是来看自己亲手植的那株绿萼梅开出了几支花朵。才走进梅花林先是被她身上的红斗篷吸引,再是美人脸上的红晕,那红在这白茫茫的世界里太显眼,那梅再红也不及美人脸上的白里透红。远远的就看见她在抚摸绿萼梅蜿蜒的躯干,手背通红一片,真不知爱惜自己。
桃夭夭听见沙沙的脚步声回头,皇上正向自己走来,已经无处藏身,忙跪地请安。
苍岩敛眉,这跪下去可是不要膝盖了?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不必多礼。”掌心的手太凉,从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帝王下意识把美人双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捂着。
男人披着黑貂披风,把美人双手放在披风内,美人似就靠在他怀里,男人见状索性就用披风把美人团团包裹住,两人似合二为一化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夏询悄然退之一旁,观看远处翠羽绯意收集梅花雪。
掌心是男人砰砰的心跳,掌背是男人温暖的手心,额间是男人呼出的热气,她整个人都处在男人的包围圈内,呼吸的气息都带着男人独有的龙涎香,整个人被温暖得头脑发昏,再也不能思考其他。
苍岩见她乖巧地靠在自己怀里,目之所及是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微颤的纤长睫毛,那小扇子扇得他心痒难耐,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如愿以偿看见美人脸上浮现一抹朝霞。问道:“还冷吗?”
桃夭夭感觉眼睛被温润柔软的东西覆盖,有些不知所措,再听男人在自己耳边低语的声音,微微摇头,把脸都藏在里头。
苍岩感受掌心的手已复暖,拇指食指掐住美人下颚把她脸蛋抬起来,虽已经见过很多次,可再见时还是要赞叹这双绝世无双的美眸,太亮太纯似有仙气,似能洗涤心灵的浑浊,就是想不断靠近她。
桃夭夭不得不看向男人的面庞,这是她第一次正视男人的长相。头戴金玉龙冠,眉入鬓角,眼若寒潭,鼻子挺拔,嘴唇薄如樱花,五官俊美得似下凡来历劫的仙人,浑身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贵气。不知怎的,桃夭夭感觉内心一悸,很陌生的情绪,只觉得那处源源不断淌出暖流,似要把她身上残留的冷气全都蒸发掉。这情绪太陌生太奇怪,她不知如何处理,只遵从内心的想法,低头抽手后退。
苍岩在她眼里看到别的东西,她撤退得太快没有看清楚,只当她害羞,磨蹭一下掌心的柔软还是放开对她的束缚。
桃夭夭退后一步鞠礼道:“嫔妾不敢打扰皇上雅兴,嫔妾告退。”
苍岩看着这株绿萼梅自顾自地说:“漂亮吗?这是朕十五岁那年亲手所植。那年朕在关外迷了路,在大雪覆盖的山峰发现一株遗世独立的绿萼梅,与它相处了三天;来年三月战事已了,朕去向它告别,那时它花枝全落,脚边却生长出一株幼苗,朕就把它带回来了。”
桃夭夭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男人的侧颜,他说出口的语气太平常,似那冰天雪地独自生存的三天不是什么难事,她对于这个年轻帝王有些许改观,原来帝王也不是事事顺心也还是要经历人生苦楚的。
苍岩在枝头折下一枝两朵并蒂怒放的绿萼梅花插在桃夭夭发间,很美很衬她。
俩人也不再言语,一同看着这株改变命运的绿萼梅。
梅花雪已经收集两坛子,两个丫鬟也赏花去了,夏询冷得发抖向皇上身影望去。西风荡漾,粉色花瓣包围着一高大一娇小、一黑一红两个身影,莫名的和谐,让人觉得他们应是如此才是。
俩人再转身时,夏询看见桃小主怀里多了两枝花骨朵繁多的绿萼梅枝,忙低头掩饰自己眼里的惊愕。曾经良妃想要折一枝回去插瓶,得到皇上的训斥,说什么'花是用来观赏的,折花花会痛'。此时花不会痛?哎!同人不同命。
出了梅花林,俩人共走一路,御撵在后空抬着。
回到月华殿,桃夭夭把怀里的绿萼梅花□□窗前的白瓷镂空瓶内,来到铜镜前,把头上那枝绿萼梅花也取下来与之前的放一处,默默观赏,又忍不住拿出画具画出来。
午歇时,桃夭夭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出现帝王折枝递给自己那幕场景。那是从未有人给予过的……
强迫自己睡去,醒来时脑袋更昏沉,额头还微微发烫,绯意一惊,忙使人去请太医。
太医诊断后的结论是:“小主受了风寒,吃几幅药就好了。”
翠羽伺候小主服药后见她不睡,一直望着窗前那瓶绿萼梅花,问道:“奴婢给您拿到床前来观赏吧?”
桃夭夭闭上眼睛摇摇头,复又睁开眼睛平静道:“送去给二公主吧,就说我得了风寒这几日不便去探望她。”在翠羽将要出房门时又唤住她:“把那枝只有两朵花的留下。”
翠羽也不做多想,也不知这是皇上折的,把小主说的那枝放在床边笑着离去。
药效上来,桃夭夭脑袋一片混乱,脑袋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还冷吗?
冷吗?肯定很冷,假如暖过之后又再冷,我宁愿一直这么冷。
☆、第 15 章
“小主,今天梳个十字髻好吗?”翠羽拿着桃木梳梳着小主青丝问道,手中柔顺的发丝连梳子都放不住,一样的洗护程序,为何自己的就分外枯燥?真是气人!
桃夭夭点点头,忍不住拿起梳妆台上已经风干了的绿萼梅花,花瓣颜色褪去接近于白色,若是用力些恐花瓣也不剩了吧……还是让绯意取个木盒过来装着,放在梳妆台最里侧。
来到正殿时,仙惠穿着厚实的百福绒衣跑来问道:“桃姨你好了?我也好了,嘻嘻,你看是不是一点疤都没留下?”
桃夭夭笑道:“嗯,几日不见,仙惠不仅变好看了还长高了些。”
小孩子说风就是雨,又跑到柱子边去量身高,在婉嫔出来后又去显摆,婉嫔笑着称赞是长高不少,往后多吃点饭会长更快。
这几日桃夭夭都告假在月华殿养病,没有步出房门半步,再出门天空已放晴,积雪融化得无影无踪。她随着仙惠走快几步,一扫前几日的病态,人也精神不少。
咸福宫。
敏仪笑着与贤淑德三妃商议腊八节煮什么样的腊八粥,四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良妃一人独自生闷气,连带得看谁都不顺眼。见桃夭夭虽清减不少,却更显姿容绝丽,单单坐在那里就是一道美妙风景;怒上心头,锦笑因她而折损,她摘得很干净丝毫不受影响,倒是自己受人排挤,皇上也不再召见她,可恨!
她扶着鬓角皱眉道:“怎么这会子头痛得厉害。”
一时也无人搭话,全都默默看她表演。只她身后的锦言取出随身携带的静心养容丸问主子要不要服用一颗。
她挥退锦言的手,对着桃夭夭道:“听说桃常在在闺中时练就一手按摩穴道的好本事,桃夫人逢人便夸奖,一直无缘见识,今儿个本宫凑巧头疼,还请桃常在施以援手缓解本宫头疼之症。”
良妃十年前作为太子侧妃进入东宫,那时桃夭夭还是总角之年,桃夭夭的父亲官职不显,桃夭夭的继母也没什么存在感,也不知她说的这话是如何牵强附会的。
那边商议的四人也暂停讨论看过来,皇后正色道:“良妃若有病痛可宣太医来诊治,桃常在毕竟不懂医术,若耽搁了时辰医治,恐加重妹妹头痛之症,还是回宫请太医诊治为上佳之策。”
良妃不以为意道:“谢皇后娘娘体恤,不过本宫这也不是什么大病,碍不着大冷天的请太医跑一趟。”声音又降了几度:“桃常在可是不愿意?可是觉着本宫这身份不配让你动手?”
桃夭夭起身道:“嫔妾手脚粗笨,若有不得当的地方,还请娘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