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为扶意领路,走过长长的回廊,才来到大夫人所居的院落,在整座宫殿的东南角,侍女们说:“这里阳光最好,郎中吩咐,夫人要多晒太阳。”
扶意没有多话,一切照着规矩,进门后再过了两道小门,便在园子里见到了卧在躺椅上的大夫人。
她身上拥着厚实柔软的毛毯,侍女打伞为她遮阳,刚好遮挡住脸颊,病人正闭目养神,并不知道有人来。
“夫人,给您请安。”扶意上前行礼,福身道,“晚辈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探望您。”
大夫人缓缓睁开眼睛,眉宇间露出几分意外,但并不似从前那般厌恶,想来如今和祝家再无瓜葛,扶意对于她来说,本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
扶意抬眼细看,躺椅上的人,面黄肌瘦、眼神晦暗,鬓边也添了花白。
追随祝镕离京前,大夫人早已搬去京郊庄园,再后来随杨太后迁居此地,扶意也没赶上见一面。
阔别已久的人,再见面,谁能想会是这番光景。
“你的孩子?”大夫人看着扶意纤瘦的腰腹,冷笑起来,“没了?还是生了?这么说来,我还在公爵府那些日子,像是听她们提起过。”
“孩子留在了赞西边境,守卫国土。”扶意道,“多谢您惦记。”
大夫人冷冷一笑,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少夫人,您请坐。”侍女搬来凳子,摆下茶水,而后轻声道,“夫人她时常昏睡,说不上几句话,您恐怕要等一等。”
扶意欠身谢过:“不妨事。”
然而这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园子里几乎没有生息。
唯一的动静,是当日头偏转,侍女们调整遮阳的方向,好不把大夫人的脸暴露在阳光下。
她们还和气地向扶意解释说:“郎中叮嘱要多晒太阳,可夫人她怕晒黑了,一定要我们遮着些。”
扶意笑而不语,依旧静静等候,直到面前的茶水换了两轮,大夫人才又醒来。
而这个时辰,就该用药了,扶意不得不让在一边,最后瞧着日头渐弱,众人又商议着,再把大夫人抬回了卧房去。
扶意问身边的侍女:“夫人已经不能下床走动了吗?”
侍女应道:“走不了几步路,累着又耽误事儿,这样还便利些。”
扶意问:“夫人她,得的什么病?”
侍女应道:“郎中说不上来,奴婢们只管喂药。”
不久后,太子妃到来,竟是穿着上山打猎的衣裳,就来见扶意。
扶意与太子妃虽不相熟,也曾经见过几面,如今见到的年轻妇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叫扶意沉闷了半天的心,豁然敞亮起来。
“姨母又睡着了吗?”太子妃叹道,“这些日子,都是这样,难为你千里迢迢来见一面。”
扶意随太子妃出门,打量她身上的装扮,笑问:“您和殿下行猎可有收获?”
太子妃笑道:“只是去散散心,不忍伤害山里的飞禽走兽,山上的风光好。”
如此,扶意反是和太子妃闲话半日,虽然少不得被关心小产一事,但太子妃温柔和善,扶意也不反感,转眼太阳就要落山,终于有侍女来请她,道是大夫人清醒了。
卧房里,药味浓郁,苦涩而沉重,病榻上的人,靠着床头而坐,上半身穿着寝衣外,只披了一件衣裳,已然病得骨瘦嶙峋。
“夫人。”扶意行礼。
大夫人说:“你果然机灵,若是喊一声‘大夫人’,又该恶心我。”
扶意道:“您此刻瞧着气色不错,方才听人要传晚膳,不如夫人先用晚膳,再传我来说话。”
大夫人摇头:“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扶意却道:“晚辈没什么事要说,只是代皇后娘娘传话,请您保重身体,晚辈奉命来探望您,仅此而已。”
大夫人冷笑:“难道不是来查,我杨氏一族,是否勾结京城官员,企图东山再起?”
扶意道:“夫人,这不是玩笑话,晚辈不敢宣之于口。”
大夫人问:“有没有这些事,你查到了吗?”
扶意道:“晚辈深居大宅,实在不知外头的事。”
大夫人冷笑道:“听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有了?”
扶意不慌不忙,继续说:“太后本意是请父亲来见您一面,但老太太卧病在床,父亲不得不伺候左右。而他也有了年纪,一时累倒了,如今在您曾经居住过的庄园养病,此番特地嘱托晚辈转达,请您保重身体。”
“谎话,你还是这样,随口就能说出些什么来,真不像个读书人。”大夫人道,“罢了,我不问,你也不必再紧张。”
扶意垂首:“是,请您好好休息,晚辈会在这里逗留两个晚上,明日再来侍奉您。”
“皇后怎么样了?”大夫人问,“她好吗?”
扶意心中思量,看样子,大夫人并不知道皇后怀孕,换句话说,她只是在这里养病,而太后所做的一切事与她不相干,也切断了她与外界的联络,很可能公爹那些所谓的寄给大夫人的信,只是个幌子。
“涵之怎么了,你在犹豫什么?”大夫人没了耐心,“这么几句话,也要提防我?”
扶意应道:“皇后一切安好,多谢您记挂,晚辈回京后,也会代为传达您的问候。您该用晚膳了,晚辈先告退,明日再来探望。”
扶意说罢,转身往门外走,忽然瞥见门边收起来的遮阳伞,她心头一颤,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又转回来,对大夫人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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