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这家里经历越来越多的事,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和嘴脸,她越来越明白,不能单单用好和坏来区分世上的人。
与其对这个世道做出审判,不如献身其中,引导和化解人世间的戾气。
盘古开天,女蜗造人,为何不造一个清平世界,一群至善好人,此刻顿悟,倘若当真如是,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呆子,你想什么呢?”韵之见扶意出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笑道,“吓着了吗,怕疼吗,怕你将来也要生孩子?”
扶意嗔道:“有奶奶在,我怕什么。”说着上前来,说道:“三叔,奶奶吩咐,要让婶婶好生歇息,您看过了,就先回衙门去吧,家里没事了。”
祝承哲背过头去,抆了眼泪,让妻子躺下,为她盖上被子说:“我去交代几声,会早些回来,你好好歇着。”
三夫人看着丈夫离去,目光落在儿子的脸上,心里有无数的话要问,但是婆婆交代了,这件事让她来处置,并且告诫自己,对丈夫都不能提起。
平理见母亲这神情,心里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但不知该如何开口,也根本不愿开口,于是借口要随父亲一起离去。
“平理。”扶意跟上前,轻声道,“奶奶吩咐,让你去内院,她要见你。”
平理咽了咽唾沫,僵硬地应了声:“我知道了,我……先回房换衣服。”
那一边,慧之已经在和母亲说笑,说她有了弟弟,三夫人抱怨说,想要个闺女,往后慧之嫁了,她还能留一个在身边疼。
扶意见这光景,安下心来,向韵之招手,这院里不缺人伺候三婶和孩子,她们该走了。
韵之小时候见过弟弟妹妹们出生,长大也见过嫂嫂两次产子,不像扶意是头一遭,她便有心安抚扶意:“你别怕,每次都是这样鸡飞狗跳的,但最终都很顺利,将来你有身孕,奶奶一定细心照顾,你安安心心的就好。”
扶意惦记着平理的事,这话只听了一半,韵之见她没什么反应,站定了说:“你到底想什么呢,一直发呆。”
扶意这才回过神,借口道:“别怪我,我实在是吓坏了。”
她们回到清秋阁时,平理也到了内院,祖母卧房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他一进门,背上就发紧。
老太太开门见山地问:“你娘方才以为她要死了,托付我两件事,其中一件事,是叫我把你关起来,再也不放你出门。现在就我们祖孙俩,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不要听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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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你这傻孩子
才经历了母亲和弟弟的生死,平理还没缓过神,面对祖母的逼问,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一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孙子的身体,在触碰到他的右臂时,孩子明显地一颤,但又咬牙拼命地忍耐。
她拉着孙儿到一旁坐下,平理根本不敢反抗,任凭祖母解开他的衣衫,便见中衣下胳膊上,绑了厚厚一层纱布,但因处理不善,今天伤口又裂开,还有血迹沁出来。
老太太拿来剪子,径自剪开了纱布,但见一条三寸长的伤痕狰狞地顺着胳膊自上而下,因没得到妥善处理,有几处已经化脓溃烂。
“你这傻孩子啊。”老太太眼里含着泪,“伤若不好,是要送了性命的,坐着不许动。”
平理不敢动,祖母转身就往门前唤人,不多久,芮嬷嬷和李嫂就捧着药箱进来。
关上门后,李嫂负责按着公子,平理刚开始还觉得奇怪,直到祖母用烧红了再用烈酒喷过的小刀,亲手剜去他伤口上的烂肉,疼得他险些背过气去。
但这一阵疼痛后,化脓的烂肉去除,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的痛楚反而解除了,年轻孩子湿透了一身衣裳,之后芮嬷嬷伺候他洗漱替换,他也不敢乱动。
见孙儿如此听话,老太太不忍心逼得太紧,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怕情况会有变故,眼下没有比平理的命更重要的事。
便命收拾出一间屋子,将平理送去休息,另派人报到学里说他因赶回家看望母亲,不慎坠马受伤,要告假数日。
消息传到清秋阁,韵之嘀咕着:“他刚才不是挺好的,摔哪儿了?”
扶意说:“一定是心里着急,没察觉出来,缓过那阵劲了,才知道疼吧。”
韵之记挂着兄弟,便拉着扶意回内院来,但祖母拦下了,说平理已经睡着,不叫人打扰。
“西苑里忙着照顾你三婶婶和孩子,哪里顾得上平理。”老太太说,“我只是照顾他几天罢了,他不能耽误学业,不能总赖在家里,因此这几日必须好好休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进他的房门。”
退出祖母的卧房时,韵之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家里最近,这也古怪那也古怪,我好像快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什么也不知道。”
扶意劝道:“我们一没本领二无谋略,于家于事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若有我们不能知道的,那就没必要知道,这时候老老实实在一旁待着,就是最大的帮忙。”
韵之自然通情达理,笑道:“倒是有几分嫂嫂的模样出来了,说得不错,是这个道理,帮不上忙就不该再添乱。”
她们正说着话,下人来禀告,园中的玉衡轩已收拾妥当,请少夫人前去看一眼,好吩咐如何归置书房。
扶意不自觉地摸了摸腰,玉衡轩的钥匙,是清秋阁之外,她得到的家中第一把钥匙。
玉衡轩原就不属于任何一房的地界,往北离着老太太内院后门最近,而从此玉衡轩归扶意管辖,除了给弟弟妹妹们授课,每月玉衡轩中的花销用度,她要自己清算并报入中公,院中的丫鬟仆人,一并只听她的差遣。
韵之跟随前往,她甚至不知道园子里还有这样一处地方,扶意却已经发现,根据玉衡轩坐落的位置,祝家先祖们是以北斗七星中的玉衡星来命名这一处。
玉衡轩比清秋阁规模小一些,但不住人单单用来做书房,已是十分宽敞。
门里门外原就配置了两个下人负责打扫,如今另又调配来三人,往后她们只听三少夫人的命令。
谁不知道,三少夫人是要随三公子将来袭爵,成为当家主母的人。
如今跟了少夫人,将来就是旧仆忠臣,待有一日少夫人手握大权,他们跟着水涨船高,十年二十年后混个大管事当当,并非难事。
扶意看得出来,几位都面露喜色,但她可不能瞎许诺什么话,简单说了几句后,便与韵之一道查看各间屋子。
她们在院子里转了又转,判断阳光从何处来,又从何处有穿堂风过,再查看了附近的花草水塘。
扶意不禁感叹,果然是京城极致富贵的人家,即便是长年无人居住的小院子,花花草草也拾掇得整整齐齐,不见半分荒凉。
常言道,盛极而衰,京城高门贵府败絮其中的不在少数,但祝家上下却不见任何衰败的迹象,只有老太太曾向扶意念叨过,家里若不改一改规矩做派,就该到头了。
“夏日用桌椅,冬日用矮几。”扶意吩咐下人道,“天气越发寒冷,且将门窗加固修缮,但不要钉死了,明年夏日,我另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