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婢女的事已经过去,皇帝都判下来了。”祝承干道,“皇后应当不会盯着这件事不放,剩下的这世上还能戳她心肝的,只有镕儿的事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笃然道:“皇后自然是盼着祝家稳固繁荣,能出一个年轻人来扶持太子,可平珞已经是站在四皇子那一边,如今镕儿被皇帝器重,他自身又有能耐和本事,那么在皇后眼里就是极好的年轻人。”
祝承干道:“儿子也认为,皇后该是对她提了镕儿的事。”
老太太苦笑:“连亲姐姐都不帮着自己,不怪你家大夫人伤心,换做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件事上,你我都对不起她,可也尽可能地保全了她的体面。我不怪她非要拧着这口气,身为女子,我更佩服她,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光凭一口气,可不能够。”
“是。”祝承干道,“儿子会好好劝她。”
“说的婉转些吧。”老太太道,“你看平珒,身子骨终究不顶事,好好养着,将来成家立业不愁,但要他撑起这个家,难上加难。平珞平理都是好孩子,但你能答应吗,你家大夫人能答应?既然如此,她何不咽下这口气,镕儿叫了她二十年的母亲,她怎么就听不到心里去呢。”
祝承干道:“看样子为镕儿认祖归宗,就在眼下,儿子想这件事圆满之后,就为镕儿张罗婚事。到时候,还请母亲出面做主,给孙子的喜事起个头。”
老太太说:“这是自然,不过你看中了哪家姑娘,要先叫我过目,镕儿的婚事要我来做主。”
祝承干浓眉微微一颤,躬身道:“是,自然是母亲做主。”
这边厢,姐妹几个躲在韵之的房里,张望着大老爷离去后,映之和敏之才松了口气。
四姑娘怯怯地说:“我还以为,爹爹要来领我们回去,吓死我了。”
韵之不以为然:“大伯父才没那么闲,你们今晚安心住这里,我们睡一张床。”
待姑娘们洗漱更衣后,清清爽爽躺下,韵之给妹妹们摇扇子,哄她们入睡。
四姑娘问:“姐姐向二叔撒过娇吗?”
韵之摇头道:“我从小在奶奶身边,自然和爹娘不大亲的,何况我爹比大伯父还可怕,我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映之羡慕地说:“那天见嫣然向大哥撒娇,把我们都羡慕坏了,不论她怎么闹腾,大哥都只管哄着,嫣然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大哥也会给她摘去吧。”
敏之说:“别说嫣然了,五妹妹和三婶婶,也是一向亲亲热热的,可姨娘们连抱都没抱过我们,母亲那儿,她见了我们就很不耐烦。”
韵之很心疼,挤到中间,将两个妹妹一左一右搂着说:“上一代的事,我们强求不来,可我们兄弟姐妹好啊。不然你们去试试,向大哥三哥撒撒娇,他们也一定给你们摘月亮星星,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敏之笑道:“可要是二姐姐去找大哥三哥要天上的星星,一定被狠狠骂一顿。”
“是啊,这家里最不招人疼的,就是我。”韵之睨了眼妹妹们,伸手便来挠她们痒痒,“连你们也来欺负我。”
老太太这儿,正预备睡下,隐约听见女孩子的笑声,知道她们姐妹几个好好的,很是安心。
芮嬷嬷说:“这几年,是该让姑娘们更亲热些,横竖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兴华堂不被待见,不如您接来,在二姑娘出嫁前,让她们姐妹在一处。”
老太太叹道:“这都是小事,眼下最要紧的,是镕儿和韵之的婚事还没着落,我并不急着他们婚嫁,怕就怕他们的爹娘,一个个利欲熏心,把孩子们往火坑里推。”
芮嬷嬷也是后怕:“四公子那天要去打仗,可把奴婢吓了一跳,要像二哥儿似的再跑一个孩子,全天下人都要看我们的笑话了。三公子和二姑娘气性也大,可别有一天,也被逼急了。”
老太太揉着眉心说:“你说说这京城世家里,可有好人家,配得上韵儿,我真是两眼一黑,什么好的都想不起来了。”
夜深人静,兴华堂里值夜的丫鬟都不敢扇风驱热,怕一丁点动静都会惹怒大夫人,好在今晚大老爷没去别处,但屋子里什么光景,外头的人都不知道。
王妈妈到底也扛不住炎热,今天跟着跑了一趟宫里,回来折腾半天,方才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就不大好,如此旁的人,越发要小心谨慎,生怕伺候不好主子。
此刻卧房里,心如死灰的大夫人,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刚要张嘴叫人,猛地见凉榻上躺着男人。
她满心以为祝承干不耐烦,已经去了柳氏或楚氏的屋子,又或是宿在书房里,没想到,他竟然整夜都在这里。
“你醒了?要叫人吗?”祝承干听见动静,跟着坐了起来。
大夫人往后退了几步,问:“你没睡着?”
祝承干笑道:“这地方怎么睡人,何况我还担心你。”
“少来这些哄人的话。”大夫人满身的汗,满面的泪,自知狼狈至极,不愿点灯叫丈夫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便道:“你去外间坐坐,我洗漱好了你再来说话。”
祝承干说:“有什么妨碍的,我前年病得厉害,你日夜服侍我,可曾嫌弃过?”
大夫人冷笑:“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好。”
祝承干道:“不论如何,我今天可没招惹你,自然你有脾气冲我来,也是我该承受的,可好歹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
一提起白天的事,大夫人悲从中来,身子一软跌坐在边上:“我姐姐她,逼我……”
如祝承干与老太太所料,皇后要求妹妹放下自尊心和骄傲,使得祝镕顺利认祖归宗,并在将来继承爵位,成为太子有力的臂膀。
显然,除大夫人咽不下心中那口气,这样的安排,是所有人期待的结果。
“到头来,这家里也好,娘家也好,连我最亲的姐姐,都一样的待我。”大夫人凄凉地说,“没有人在乎我,我的难过,我的不甘心,都成了你们眼中的矫情。”
“我们都老了。”祝承干温和地说,“我若走在你之前,不论镕儿是否认祖归宗,不论他能否继承家业,我都会将你托付给他。他叫了你二十年的娘,你还看不透这个孩子的心吗。”
“他不过是图这家里的荣华富贵,难道会真心把我当母亲?”大夫人怒道,“你不必花言巧语来哄骗我,二十年了,祝承干,你以为我为什么咽不下这口气?”
祝承干却是好脾气地说:“你再嚷嚷,外头的人都听见了。”
大夫人看向窗外,有人影微微晃动,必是那些值夜的小丫鬟,量她们也不敢出去胡说。
“难道你要和皇后娘娘翻脸?”祝承干劝道,“这么多年,为了太子为了皇后费尽心血,如今反而要抛弃他们?”
大夫人回过身来,夜色里,夫妻俩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与神情,她忽然说:“除非,祝镕是我生的。”
“什么意思?”祝承干不解,“你生的?”
大夫人重复道:“让他认祖归宗可以,但必须是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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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那我的亲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