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之脸上还挂着泪珠:“我听奶奶的,我回去伺候母亲,等事情过去了,我再回来念书。”
老太太轻轻拍哄着孙女:“好孩子别怕,将来你就知道,这算不了什么事。”
慧之弱弱地说:“奶奶,我喜欢言姐姐,自从去清秋阁上学,我每天都好快活。如果言姐姐能永远在我们家该多好,可我又怕大伯母欺负她……”
此刻,禁军府门外,争鸣匆匆赶来,但门前的侍卫告诉他,祝大人今日还没到衙门,像是另有差事,不知去了何处。
争鸣也不敢乱找,只能在衙门外苦等,直到日落前,才见自家公子骑着马缓缓归来,他立刻跑上前,拉着缰绳说:“公子,家里出事了?”
祝镕眉头紧蹙:“谁出事了?”
“言姑娘。”争鸣利索地说着,“不知怎么的,大夫人带人去清秋阁,小的没看见里头的光景,可听见有人连声惨叫,像是挨了打。不知是哪个丫鬟,还是言姑娘,这会儿清秋阁关了门,谁也不能随便进入。大夫人说言姑娘病了,把小姐们的课也停了。”
祝镕已是满脸铁青,可他身上还有公务,还有要紧的事要向皇帝禀告,下马问争鸣:“老太太不管?”
争鸣说:“五姑娘去搬救兵,没来得及。小的在这里等您半天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什么光景。”
祝镕叮嘱:“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回去守着,若再有什么事,立刻去请老太太,哪怕把其他几位夫人找来都成。”
可说罢没走几步,又回头喊住争鸣:“不行,你只能求老太太,别处不要惊动。”
争鸣立刻赶回家,好在府中一切太平,问了几个相熟的下人,都说大夫人没再去过清秋阁。
祝镕匆匆入宫交代差事,终于能脱身,天已经黑了。
策马奔回家中,清秋阁里只有微弱的光芒,隔着门听不见任何动静,他没有强行进入,先去内院见了祖母。
老太太坦言,是她散布消息,说涵之疯了的事,为的就是逼大夫人乱了方寸,更是等王妃母女来发难要人,这件事,必须有个了断。
“她要把涵之往别处送。”老太太痛心地说,“等心病化作身体上的病,你姐姐就活不成了,你爹和她都不在乎这个女儿,我已经辜负了涵之,再不能任凭她被作践。”
祝镕深深看着祖母,问道:“奶奶,您是知道了什么事?”他握紧了拳头,问道,“是不是,大姐姐曾经有过身孕?”
老太太颔首:“镕儿,我们想法子,把你姐姐送回王妃身边吧。”
------------
第119章 互诉衷肠
夜深人静,扶意哄着满身疼痛的香橼睡去,来了祝家后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小丫头,突然遭这罪,那婆子恶毒得很,逮着哪里打哪里,好几处都破了皮。
翠珠偷偷给送来一些膏药,也不敢叫外头的人知道,这会儿守在门外的,专是爱去向大夫人传话的两个女人。
香橼在她怀里,抽抽噎噎地睡去,忽听得门外咚的一声,扶意一颤,也把怀里的香橼惊醒。
“小姐?”被吓坏的丫头半梦半醒,以为王妈妈又要来打人。
“不怕,没事。”扶意哄着她,“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可是房门被轻轻推开,显然是有人要进来,大半夜的她们少不得紧张,香橼蹭地坐起来,顾不得浑身是伤,张开臂膀挡在了扶意身后。
“是我。”祝镕轻声道,“你们怎么样?别害怕,门外的人暂时不会醒来。”
“三公子?”香橼听出声音,又见月色下挺拔的体态,一时呜咽起来,“三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情绪不安的小丫头,被三公子送来的一大盒热气腾腾流着汤汁的肉包子哄住了,独自坐在一边小凳上慢慢吃,扶意被祝镕拉到北窗下,就着月色要好好看她一眼。
扶意原不肯过去,只想在夜色里说几句,果然被祝镕带到窗下,她脸上的巴掌印就显出来,嘴角因破裂流血,也肿得不轻,还没来得及消退。
祝镕手握拳头咯咯作响,却被扶意捧在掌心里,慢慢掰开他的手指。
“我没什么事,香儿才惨,挨了好几十戒尺,那婆子疯了似的打她。”扶意叹道,“想来,是要替大夫人出口气,再怎么样,大夫人也不能这样打我,心里早就恨毒了。”
“奶奶没出面救你,是因为散播消息的人,正是她。”祝镕对扶意说,“她没和我商量,突然做出决定,是想逼一逼所有人,连同我和你。”
“为什么?”扶意不明白。
“奶奶决定把大姐姐送回去,五年前她不知道姐姐曾有身孕,如今后悔莫及。”祝镕道,“是我爹亲口承认,为了和胜亲王府撇清关系,不惜打掉了大姐的孩子。”
扶意眼中满是憎恶:“那也是他们的外孙……”
祝镕道:“我答应了奶奶,会想办法送大姐见一见王妃,但这件事先不能明着来……”
扶意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愧疚和无奈,她问:“你想说什么?”
祝镕继续道:“我想,你会恨我自私,恼我不分是非黑白,一心只听我爹和养母的话。可整个家族,不是我一人的,也不是大姐的。天子脚下,伴君如伴虎,我入朝才两年,就已经和开疆去抄过朝廷官员的家。纵然富贵荣华至极,可稍有不慎,便是全族获罪,且不说别的,我们家那么多女孩子,她们会被买卖,会遭凌辱。扶意,不要怪我对他们惟命是从,虽然我也有我的考量。”
扶意说:“这些道理,在我心中过了无数遍,我自作多情地为你们家每一个人都考虑了。可是从大夫人的种种行为来看,她并不是那么高瞻远瞩又谨慎细致的人,她甚至连心机城府都不够深。听她的话,照她的吩咐来做事,恕我直言,只怕你们往死胡同里走,把这个家走绝了。”
“扶意……”
“从第一天相见,你就该明白,我不是你见过的那些深闺大院里不问世事的千金小姐,我心里对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不公平,乃至于愤世嫉俗。”扶意深深地看着祝镕,“我没有怪你不分是非黑白,也不会怨你对大夫人言听计从,你才是最想守护这个家,守护弟弟妹妹的人,我有什么资格指责你。”
祝镕摇头:“我的意思是……”
扶意伸出手指,抵在了祝镕的唇上,如此亲密的接触,让彼此的气息都柔和下来。
“你愿意向我坦诚,能坦坦荡荡地去做一些事,才是最了不起的。”扶意说,“我们不用彼此迁就,不必互相妥协,只要你我的信念一样,我深信,将来终能殊途同归。”
祝镕听这话里,已经和大姐,和这家似乎离得远了。
扶意每个字都从她的心里来,祝镕意识到,此刻在说的,已是家国天下的大事。
那年,祝镕被父亲第一次带到御前,便身负皇命,从此暗中寻找胜亲王父子的遗骸,若是遇着活的,便杀无赦。
可扶意却和郡主成了闺中密友,不仅受王府恩惠,更有纪州人的骨气和胆魄,她必然从此一心襄助王妃母女,或寻找王爷和世子的下落,又或是……向皇帝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