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应下,唤来香橼稍作收拾,选了件形容庄重的衣裳穿戴齐整,便带着她一并前往。
兴华堂是祝公爷与夫人杨氏的起居之处,也是历代袭爵的族长行使家族大权的所在,平日里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而土地房舍几经扩建修缮,正院的地界早已足够自成一宅。
过了一道又一道门,终于来到兴华堂正厅,门里的丫鬟却引她往东间内室走,和气地说:“姑娘,这里是族里议事的地方,怪严肃的,大老爷请您去里头喝杯茶,夫人和小姐们都在呢。”
果然,一进门便见三姑娘和四姑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上首临窗的大炕上,茶几两侧分坐了大老爷祝承干与夫人杨氏,扶意初到祝家那天都见过,只是祝公爷当天就出城办差,今日才归来。
扶意行礼问安,才方站定,便见祝镕拿着一卷画轴从门外进来,比不得两个妹妹那样拘谨小心,一路走进来问着:“爹,是这幅画吗?”
祝承干埋怨的口吻里分明是宠爱:“叫你找几件东西,总是稀里糊涂,你在禁军府也这样当差?将来怎么当家作主?”
杨氏嘴角抽过一缕冷笑,端起茶杯遮掩了,便见祝承干展开画卷看了两眼后,温和地对扶意说:“这幅《鹊华秋色图》是我一个门生的临摹,虽不值什么,但画功精湛,颇有松雪道人的风骨,你就收在屋子里赏玩,教教我这淘气的三丫头。”
祝镕捧着画,直接递过来,这是在国公爷和夫人跟前,扶意也不好打发香橼收,便也大大方方从祝镕手上接过了。
“映之、敏之。”做父亲的神情严肃地看向两个小女儿,“听说今天头一日去清秋阁,就闹得出了事,怪我没能事先叮嘱你们,今日便罢了,往后若再嬉戏胡闹,给言姑娘添麻烦,自有家法等着你们。”
姐妹二人低着脑袋,全然没有在清秋阁时的活泼可爱,显然十分惧怕她们的父亲。
祝承干又道:“你们言姐姐在这么大时,已经熟读四书五经,文章诗词都传到京城来了,我不求你们有什么造诣长进,姑且学学读书人的气质涵养。”
只见杨氏笑道:“老爷这样说,岂不成了我的不是,我把两个女儿都给你教得极好,只是十二三岁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您也不说多疼疼。”
她看向扶意:“姑娘,你说呢?”
扶意欠身:“三妹妹、四妹妹聪明乖巧,我却有许多不足,还望大伯母多多教导,”
杨氏打量了扶意一眼,收回目光,对身旁的丈夫说:“老爷路上辛苦,教训孩子们不急在今日,该好好休息,再者母亲虽说不见,我们也该换身衣裳去请安才是。”
便见二位小姐识趣地上前行礼告退,扶意也跟着告辞,但听祝公爷说:“在这里就跟自己家一样,缺什么少什么,差人与你伯母说,千万不要拘谨客气。”
扶意一一应下,见再无他事,就跟着三姑娘和四姑娘一道出来了。
姐妹俩出了门,俱是浑身一松,冲着扶意直眨眼睛笑,扶意刚要说话,见一旁回廊下站着两位娇艳美丽的妇人朝这边张望,看着年纪比大夫人杨氏小上好些,想必该是正院里的两位姨娘。
可三姑娘、四姑娘全然无视她们,拉着扶意说:“言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平珒吧,他今天好多了。”
四姑娘见祝镕也跟出来,招呼道:“哥,我们去看平珒,你去不去。”
扶意与他目光交汇,两日来彼此没正经说过几句,可每一次眼神相接,都像是往来几百个回合,说了无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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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甲板上的那个人
祝镕应道:“平珒才好些,你们不要去闹他,过几日就要出门祭祖,别叫他又病了。”
两个妹妹听说要出门祭祖,互相使眼色,别过了兄长和扶意,依然无视边上两位姨娘,步子紧紧地走出去,像是要去合计什么。
扶意不见得在这里与祝镕大眼瞪小眼,刚转身要走,廊下两位姨娘迎上来,这一回倒是祝镕主动给她做了介绍,问候过二位姨娘,这才散了。
离了兴华堂,扶意不禁松了口气,香橼捧着祝公爷赠的画轴,小心翼翼地跟着回来,直到进了小姐的卧房,才撑着腰大喘气。
扶意笑了:“比在纪州我家老太太跟前还紧张吧。”
香橼看起来很累,连连点头:“屋里屋外那么多侍女婆子站着,连喘气声都听不见,那规矩,别说我们家的老太太,就这府里的老夫人跟前,也没这样的。”
“大夫人治家严谨是出了名的,今天出了这些事,我怪丢脸的。”扶意说,“往后我们再多谨慎些。”
香橼心疼地说:“小姐你问过芮嬷嬷了吗,咱们在这家能自行出入吗,不然千里迢迢跑来,不过是换个地方被关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扶意笑道:“那我也觉得比在家好,我只是放心不下我娘。”
香橼这才宽慰小姐:“老爷那样疼爱夫人,您放心,不会叫老太太欺负她的,还有我娘在边上陪着呢。”
扶意颔首:“出也出来了,就不想了,而这家里的事和咱们不相干,你刚才听祝镕说了吗,一家子人要去祭祖了,我们该是不跟着的,到时候我领你街上逛去。”
香橼欢喜不已,要将祝公爷赠的画挂起来,一面玩笑似的说:“小姐也是,怎么好连名带姓地喊人家三公子呢,叫人听去,还当咱们不礼貌呢。”
扶意竟是脸上一红,忙掩饰道:“我随口就说的,我渴了,你倒茶来。”
香橼放下东西,要去取茶水,却见翠珠端着茶盘进门来,放到了扶意手边后,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翠珠,你起来。”
“言姑娘,今日多亏了您。”翠珠颤颤道,十分委屈,“若不是您……奴婢就要被打死了。”
香橼搀扶翠珠起身,扶意温和地说:“别多想,三夫人必然转身就忘了,老太太也说不许再提这件事,我们都忘了才好。”
“帮我一道把画挂上,是公爷送给我家姑娘的。”香橼拉着翠珠说,“来,你说挂哪一边好。”
她们忙去了,扶意这才端起茶盏缓缓饮下,茶香沁入心脾,她静下神思,回想起兴华堂里见到的光景,眼前立时又浮现出了祝镕的面容。
那个站在甲板上,告诉她这是什么山,那是什么河,山后有多少城镇,河流又通往何处,脚下的江水要在哪里汇入大海,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无所不通的人……
扶意垂下眼帘,抚摸着茶盏上的花纹,能再相遇,她怎么好像不高兴?
“小姐,挂这儿成吗?”香橼在那头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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