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虚一面培植势力,另一面尝试劝说父亲放弃七皇子,然而七皇子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深沉莫测,父亲丝毫不以为意,笑称七皇子倚仗赵家,个性孱弱良善,将来登基了也还要靠赵家为其出谋划策。
赵无虚大惊,未想到父亲竟然真有不臣之心。也是他糊涂,七皇子表现得的确怯懦,与赵家颇为亲厚,父亲选择这么个缺乏威势的人上位……这事恐怕早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惜父亲错了,幕僚们也看错了人,连他都瞎了眼。若不是因为那本书,他也一定不会对七皇子有所怀疑。七皇子韬光养晦之能,已臻化境,便是现在,他也只知七皇子叵测,却猜不透其心中究竟想些什么。
几年之后,七皇子荣登大宝,初始事事倚重赵氏一党,借赵家人之手肃清朝堂,慢慢地另外提拔丞相一党与其抗衡,朝廷上龙争虎斗,好不热闹。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帝善用新人,前几年先丢到外头去历练,又过几年,那些人政绩优异,一升再升,不着痕迹地调了回来。
赵无虚铺路离开的势力一折再折,料到已经暴露,而时局早已被皇帝搅了个混。他只得趁着星夜,跪在父亲面前,脑袋磕出血,痛斥父亲只有私利党争而不顾家族与天下,而后冷静地将如今的局势字字道来。
赵御史挥挥手让他离开,在书房的床边站了一宿,第二日早朝震动朝廷地递交了辞呈,自言年事已衰,恳请解甲归田。皇帝和颜悦色地看着他,压下了奏折。又一日,赵御史再度上奏,皇帝又压下,如此连续七日,皇帝七度挽留不得,只得勉强同意,甚至在赵家离京当日亲自相送十里,史载周仁宗为敬师重德、礼贤下士、继往开来的一代明君。
离京之后,朝堂瞬息万变,国内四海升平,皇帝权衡朝堂,选贤任能,不愧为仁君。赵御史不理朝事,兴趣从皇帝身上移到了儿子身上,和夫人商量着给儿子找个媳妇。但没想到儿子竟然是个克妻命,定了三次亲,病死的、马上摔死的、被花盆砸死的,事不过三,也不能给机会过三,赵氏夫妇再不敢害了人家闺女性命,兀自看着儿子年岁日长,长吁短叹。
赵无虚隐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从前他认为上天给他一命,现在却想,他也许只是书中之人。赵家命运改与不改无伤大雅,他和皇帝才是全书要害。
如今,不论是他,还是皇帝,都毫无兴致演上一出戏,竟不知命运将如何改变。
他一再翻看那本天书,是否此生尽了,还有来生需要纠缠?如此一想,当真无趣得很。
二十五岁这年,他于元宵花灯节偶遇女扮男装的江家小姐,漫漫烟火中,江小姐举着宫灯清眸浅笑,笑靥落在了他心间。
二人相识于熙攘人海,书画会友,互引知己。然而赵无虚不敢赌,他生平第一次有了“畏惧”之意,只得渐渐疏远江家小姐。
不久,江家传来消息,称江小姐许配他人,赵无虚立于窗边,不知作何感想。天色露白,小仆脚步匆乱地奔来,嗓音嘶哑道:“公子,江小姐……江小姐她……投缳……殁了!”
赵无虚僵硬地转头,身形晃了晃。
此后岁月,他不过是人间过客,风露满肩,一枕幽梦,依稀是江小姐九夏芙蓉般的笑颜,醒来床榻冷落,两鬓清霜。
某日遇一破落乞丐,乞丐摇头道:“天命不可违啊,你逆天行事,便注定孤独终老。”
赵无虚停步,淡淡地望着他。
乞丐又道:“我这有一法能改天命,你可愿试试?”
“改何天命?我既然已改,命数怎能一改又改?”赵无虚望着天。
乞丐怪笑:“你这小子,怎的不开悟?你改了天命,自然还能寻一人将你的命改回去。”
改回去?赵无虚正要冷笑,忽然不知想到什么,停了下来,道:“先生说的是何人?”
乞丐道:“那是一处当铺,只要你愿以灵魂相抵,便没有他办不到的。”他指了指一破庙,“去吧,推开那扇门,便到了。”
赵无虚若有所悟,脚不迟疑,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门,跨了进去。
叮铃~叮铃铃~
耳畔清越的风铃声,忽而一稚童道:“你好,我是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