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去(1 / 2)

皇后一心混吃等死 6538 字 4个月前

佳丽们拽着姜洛, 一鼓作气地跑了很久。

跑到回头全是乌漆抹黑的,再望不到漳子村的半点轮廓,才停下来歇息。

都是在宫里娇生惯养的, 即使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山野生活,崎岖不平的山路也能轻轻松松如履平地, 但这犹如亡命奔逃般的跑路,还是让她们个个不顾形象地弯腰瘫坐,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一会儿, 似乎是终于喘够了,也终于从紧张中回神, 李美人抚着胸口, 恍惚道“我们逃出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穆贵妃捧着水囊喝了两口,转手递给薛昭仪, 才回答说是。

李美人说“真的吗”

穆贵妃说真的。

于是李美人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此刻正蹲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去,啪嗒啪嗒, 在这安静的夜里响亮极了。

她边哭边道“真好, 我, 妾居然没死, 妾居然还活着妾在那村子里, 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了, 妾连做梦都是被关进地窖里, 夫人和姐姐们都不在,妾一个人在那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说着,哭得更大声了。

大家见状,也不安慰她。

担惊受怕那么久,就这样狠狠地哭出来才好。

于是李美人兀自哭得认真, 丝毫没察觉身旁的赵婕妤默不作声地放下手里的砍刀,进了不远处的林子,弯腰呕吐。

可惜她只是干呕,除了点酸水,别的什么都没能呕出来。

她一手撑在树干上,一手正要拿袖子擦嘴,不期然斜里递来只水囊“漱漱口。”

“谢夫人。”

赵婕妤接过水囊漱完口,姜洛又递给她一方村长夫人友情的手帕,叫她用手帕擦嘴。

等赵婕妤把自己收拾妥当,李美人也哭完了。

但李美人照旧是没敢靠近过来,只躲在穆贵妃身后,才朝这边怯怯地问“赵姐姐怎么了是跑太久,身体不舒服了吗”

赵婕妤说不是。

李美人道“那是”

赵婕妤道“只是想到没能亲手杀了漳子村里所有的男人,有点难受。”

李美人“”

李美人哆嗦一下。

她死死揪着穆贵妃的袖子,再不敢出声。

穆贵妃挣了挣,竟然没能挣开。

还是姜洛道“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是以前也被人牙子拐过,还是你的什么人被拐了”

听见这话,李美人的手不自觉地一松。

这就是赵姐姐杀人的原因吗

穆贵妃趁机解救出袖子,往薛昭仪那边坐了坐,坚决不要李美人碰她。

陡然失去依靠,李美人反应过来,眼巴巴地看向薛昭仪。却是还没表露出想法,穆贵妃已经一个眼神扫过来,李美人只好委委屈屈地蹲在原地,环抱住自己。

她悄悄地看赵婕妤。

只见赵婕妤沉默片刻,没有否认姜洛的话“夫人还是这么慧眼如炬。”

姜洛不置可否。

早在最开始于水中发现谢采瑄扔的那颗珍珠时,赵婕妤就表现出很明显的异样来。只是那会儿由珍珠引发的猜测没有得到证实,所以谁都没特意去问赵婕妤。

直到来漳子村的当夜,赵婕妤手起刀落,砍断了村长的头颅,姜洛才发觉赵婕妤的过去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滔天恨意,赵婕妤杀便杀了,完全没必要对村长施以斩首这等极刑。

姜洛想着,走回李美人身边坐下。

最大的依靠回来,李美人飞快揪住姜洛袖子,把自己往姜洛身后藏了藏。

姜洛反手拍了拍李美人头顶,聊作安抚,才对赵婕妤道“左右大家需要歇息,这儿也没危险,说说吧。”

赵婕妤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说了。

“妾小的时候,有个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她坐下来,重新拿起砍刀,手指在刀刃边上来回抚摸,“那时小,不懂事,觉得做第一很风光,因此什么都喜欢争第一,出尽了风头。”

扎马步,她是扎得最稳最久的那个;舞刀弄枪,她也是练得最有模有样的那个。

连对子孙最为严厉的老祖宗都会笑着夸她,她长大后若上战场,必然是个名垂青史的巾帼英雄。

有句老话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小小年纪风头极盛,博得老祖宗的宠爱不说,更博得无数人的赞誉。她爹娘都是老实人,没觉出不妙,尚为她感到自豪时,二房就先眼红了。

据闻起因是二房的幺儿在一次比武中,才用三招就输给大房的她,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幺儿自觉没脸,哭着回去找他娘告状,说她欺负他。

他娘听后心里十分愤恨,又听闻老祖宗今日再次夸了她,说等她嫁人时,要给她添妆。思及老祖宗偏心大房,日后二房能分到的家产恐怕会少得可怜,他娘心中更加嫉恨,便使人去找人牙子拐走大房长女,以区区半两银子便成交了桩买卖。

她就这么被人牙子拐走。

由于被拐时,她的贴身侍女正在她身边,那人牙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侍女也给一并拐走。

人牙子把她们两个带出城,途经一座小桥,人牙子停下方便,也叫她俩方便。她想趁机和侍女逃走,却撞上前来接应人牙子的同伙。

前有狼后有虎,侍女一咬牙,当先把她推下桥,喊姑娘快逃。

她是嫡女,打小就被爹娘教过倘若遇险,该如何自救。因而她掉进水中后,没有犹豫,飞快潜到水底,屏息等待。

及至上头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察觉那人牙子和同伙并没有下水找她,她这才悄悄从水中冒出头,见桥上果真没人了,她爬上岸,往回跑。

后面的事很简单,路上遇到认出她的好心人,对方搭载了她一程,她不久便回到城里,正碰上到处找她的爹娘。她把被人牙子拐走的事一说,她娘即刻派人去衙门报官,她爹则把她捞上马背,趁热打铁去追人牙子。

她爹是宋国公麾下猛将,深得宋国公器重,过年时宋国公送了匹名驹,她爹甚是喜爱。名驹可日行千里,因而很快便追到她被推下的那座桥,循着痕迹往前又追了段,追到一座破庙,没路了。

她爹勒马,问随从该往哪儿追。

随从却说不用追了。

她爹问为何。

随从指了指前方那座破庙。

那时她还不懂怎么随从只是指了破庙而已,她爹就脸色一沉。她只以为侍女是在那座破庙里,就催着她爹过去,她要救侍女。

她爹说“待会儿不要怕。”

她心说有爹在,人牙子再多也不是她爹的对手。便说“女儿不怕。”

然而进入破庙后,见到早被掐死的侍女,她还是怕了。

她不敢上前,不敢靠近,只能缩在她爹怀里,瞪大了眼看那具尸体。

明明当时可以一起跳下桥逃走的。

明明可以请求那位好心人回城告知她爹娘,她自己悄悄跟在人牙子后头,见机行事。

明明可以不用死

她爹不忍,抬手要捂她眼睛,她才终于跑过去,想碰侍女却不敢,只好在那里哭,满心都是悔恨。

哭泣中,她听到随从跟她爹细谈,她才明白为什么侍女会死。

只因为她逃了。

那人牙子深知以她的身世,她逃走后一定会把事情闹大,便把侍女掐死,如此略作伪装,轻松离开,不会被别人发觉行踪。

再后面的事,就是她爹和衙门通了气,双方花了几天几夜的工夫,到底还是抓住了人牙子和其同伙。

抓到后,查出在拐骗她之前,人牙子和同伙还拐骗过不少孩童,衙门定罪问斩。

问斩当日,她去看了。

她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刽子手大刀落下,于是人牙子的头颅离开躯体,只一瞬,身首分离。

那头颅滚到地上,怒目圆睁,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是死不瞑目。滚烫的鲜血四溅,溅到她的绣花鞋上,她从此再没穿过那双鞋。

她娘要烧了那双鞋,她不肯,夺回去藏在床底下。

她躺在床上,一夜没睡。

天亮时,她想,如果以后还叫她遇到人牙子,她必然要像那刽子手一样,手起刀落,斩去所有该死之人的头颅。

“妾斩村长首级,妾心里很畅快。”

赵婕妤说着,忽然笑起来,比正午的骄阳还要灿烂“只可惜妾只斩了那么一个,别的都不能动手,妾看着他们,心里着实痒得慌。”

她边笑边抚摸刀刃,满身的杀气。

忽而一个不察,指腹被刀刃破开细细的红痕。殷红的血珠冒出,她望见了,遂停下抚摸,张嘴含住手指,舔去了那滴血珠。

血珠把嘴唇染红,淡淡的铁锈味道。

这味道她品了良久,终于止住笑,对姜洛道“妾失态了。”

姜洛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