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1 / 2)

皇后一心混吃等死 11931 字 4个月前

姜洛先是惊讶, 继而便是诧异。

她没想到离京数年,而今遇见,这人竟能一下子看出她不是原来的姜皇后。

看出她并非那位曾被他送过贴身玉佩,还打算去国公府提亲的故人。

迄今为止, 姜洛已经见过不少姜皇后的熟人, 连家人也见了。可能一眼认出她的, 不提态度暧昧的盛光, 像这样当着她的面, 直言不讳地说她不是姜皇后的, 眼前容奉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

魏王容奉,在她看过的那部分剧情里,对于姜皇后的逝世, 他表现得比从小陪伴姜皇后长大的扶玉和弄月还要更为悲恸。

他应该非常喜欢姜皇后。

否则不会拦住她, 说出这么一句话。

尽管并不清楚容奉对姜皇后喜欢到了何种地步,以致于居然能看穿她的身份,还是他其实没看穿, 是在故意诈她, 总之姜洛没有慌张, 只暗暗吐槽了句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马了, 接着很快稳住, 没有失态。

毕竟有同盛光和穆不宣等人交锋的经历在前, 她该体会的都体会过了,该紧张的也全紧张过,因此面对容奉的质问,姜洛心里足够冷静,也足够镇定。

这样的情绪传递到脸上, 就变成毫不作伪的坦然。

她不仅没有躲避容奉的注视,反而还很从容地和他对视,道“我是姜洛。”

容奉仍在紧盯着她,闻言逼近一步,有意无意地将她困在了栀子前。

这距离太近,姜洛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不安全。

她想后退,但身后就是栀子花,没法再退。她便站着没动,手指贴上匕首,指腹慢慢摩挲着,面上依然很从容很平静地道“魏王殿下这是要对本宫做什么”

容奉没有回答,只说“你不是姜洛。”

姜洛答“本宫是姜洛。”她看着他,眸光淡静澄澈,没有半分的掩饰,更没有丝毫的慌乱,有的只是身为长嫂对小叔子的包容与温和,“姓姜名洛,洛水的洛。”

容奉沉默数息,道“你不是。”

他摇了下头,笃定极了,重复道“你不是。”

他这样坚持,姜洛也不作解释。

她低头,拽掉腰间佩着的一只和旁的荷包香袋相比,显得尤为质朴,其上也没什么图案花纹的素色锦囊。

打开锦囊,里头赫然躺着块羊脂白的蟠龙玉佩。

这是出宫之前,扶玉特意让带的。

本来她都把容奉给忘了,可巧扶玉收拾妆奁时翻出被放在最底层的玉佩,便提了那么一嘴,于是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还给你。”

姜洛把玉佩连着锦囊朝容奉递过去。

同时尽可能地以贴近姜皇后的心理道“这东西,当初就不该收。现在你回来了,也该物归原主了。”

容奉这才将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移开,看向她手里的玉佩。

羊脂玉,蟠龙形,这的确是当年他送给阿洛的那块。

以阿洛的脾性,她虽收下了他的玉佩,但绝不会放在心上。且这玉佩是他佩戴多年的贴身之物,但凡见过的都能认得出,所以阿洛也不会把玉佩送人。

她只会将玉佩收起来,放到不起眼的地方,眼不见为净。

可今日,这玉佩竟出现在阿洛以外的人的手里。

容奉指尖微微一颤。

他对面的姜洛则还在继续说道“魏王殿下,这玉佩,你不收吗”

容奉道“我”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倏然止住。

也不知他凭借着这枚疑似易主的玉佩联想到了什么,刚才还只是有些深沉的神色,陡然就变得沉重了。

连同声音也是沉的。

像暗夜里,狂风暴雨降临之前,那种悄然无声,却又蠕蠕而动着即将爆发的漆黑夜色。

“这玉佩是我亲手送给阿洛的。为何会在你手里”他道,“你偷的”

最后三个字出口,他目光重新钉在姜洛脸上,锐利极了。

姜洛一时无语。

还偷呢。

谁敢偷皇后的东西啊,上赶着找死吗

不过想想容奉这样清风明月般的人,竟然也能张口说偷,他或许是这世上最喜欢姜皇后的那个吧。

姜洛心里稍稍感慨了番,面上神色仍旧没变,反问道“本宫像是会偷东西的人”她说着,把玉佩再往前递了递,“你不收下吗”

容奉没收,继续逼问“那你回答我,我送给阿洛的玉佩,怎么会转手到你这里”

姜洛道“这玉佩自你送出后,就一直在本宫这里,在今日之前也从未拿给外人看过,何来转手之说”

容奉断然道“不可能。”

即使亲眼见到了最能说明一切的玉佩,他也仍旧确信此姜洛非彼姜洛。

这又是何必呢。

姜洛想,总归现在住在永宁宫里的人是她,除非姜皇后本人出现,否则容奉再怎么质疑,她也绝不可能承认她不是皇后。

于是姜洛淡淡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实如此,魏王殿下又在想什么呢”

容奉指尖再度颤了颤。

姜洛道“你到底收还是不收”

容奉不答话。

姜洛便朝着上清湖的方向瞥了眼,道“你不收,本宫也不便拿回去。”她收手,把玉佩塞进锦囊,拉好系带,很随便地用食指勾着,半点都不在意是否会掉下去,“你我二人都不想留,那就扔了吧。”

她语气轻飘飘的,神色也冷淡。

大抵是觉得容奉拎不清,有些不讨喜,她看向容奉的目光里也没了那种温和,有的只是被不断质疑的不耐烦。

和阿洛很像。

不,她和阿洛简直一模一样。

不论是长相,身段,抑或是说话的口吻,所有的言谈举止,就连这勾着锦囊的小动作,都和阿洛一样,没有任何细微的差别。

可莫名的,他心里就是有种认知,她不是阿洛。

绝对不是。

“别扔,”容奉低声道,“给我,我收下。”

话才说完,就见姜洛手指一晃,锦囊荡过来,他抬手接住。

随即拉开系带,不信邪似的,将玉佩翻来覆去地审视,试图找出这玉佩其实是赝品的证据。

但事实就如姜洛所说,任凭他怎么审视,这玉佩的的确确是当年他亲手送出的那块,没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容奉面色更沉。

他审视完最后一遍,终是重新拉紧系带,将锦囊收入袖中。

姜洛见状,也没说什么风凉话,只道“魏王殿下还有事吗”她看了眼天色,戏楼那边采药降魔才开唱不久,碧漪堂的饭后活动应该也正进行到一半,“出来这么久,陛下怕是该问了。”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容奉立即问“你见过皇兄了”

好问题。

这是从她这儿攻克不了,就想去找皇帝,好收集更多的证据吗

姜洛答“见过了。”

虽然隔着龙辇,但四舍五入,她就是见过了,没毛病。

于是姜洛毫不心虚地再催“快回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可别像小郡王那样,最后是宋国公亲自过来领走的。”

果然,前有皇帝佐证,后有穆不宣和姜序帮衬,无话可说的容奉默了默,方含身,向姜洛揖了一礼,转身走了。

姜洛对着他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别的不说,容奉不愧无双才子之名,连背影都透出一种文人特有的清雅来,难怪有那么多的姑娘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当王妃。

犹记上月容奉刚回京,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家族就如同嗅到蜜糖的蚂蚁,帖子一张张地往宫里送,试图能借着后妃们的人脉和容奉搭上线。原本姜洛也觉得容奉老大不小的,这次回来肯定要娶王妃,但经刚才这么一遭,她又不确定了。

他喜欢姜皇后。

可姜皇后现在人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等待一个不知归途的人

姜洛摇摇头,开始摘栀子花。

另一边,走到小径尽头的容奉回头,看向挑选花朵的姜洛。

离得远,姜洛没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正兀自拨开花瓣,瞧里头有没有虫子。几番对比之下,才满意地折下一朵又一朵的栀子。

连摘花的动作都和阿洛毫无二致。

容奉不敢再看,快步往前走了段路。

及至又回头,那道烟霞似的红已经看不见了,他才慢慢握紧手指,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眼里赫然起了血丝。

悲怆,懊丧,痛楚,悔恨,等等等等,种种情绪交错糅杂,不一而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手指,动了动唇,语声却沙哑得不像样,仿佛经历了场哀痛到极致的大哭。

“阿洛”

“你在哪”

可还活着吗

姜洛摘了满满一怀的栀子花。

她进了亭子,把花放到桌子上,想想又回身,戴起兜帽走出小径,去上清湖边折较栀子花枝要更为柔韧的柳条。

湖边正有几个宫女太监在打捞湖里的杂物,见皇后娘娘边看柳树边咳嗽,他们忙放下手中的竿子,小步过去见了礼,问娘娘有何吩咐。

他们来得正好,姜洛吩咐道“帮本宫折些细柳条。”

说完背过身,不叫风吹到自己的脸。

见状,宫女们立即挪到她身后给她挡风,太监们则去折柳条,其中个子不高的还拿来竿子,用竿子压着柳条叫旁人折。

太监们动作很快,不消半刻工夫,就跟着姜洛去了小亭子,把柳条往桌上一放。

姜洛摘下兜帽,坐下道“行了,本宫这儿没事了,到戏楼领赏去吧。”

未料只是吹了点风、折了些柳条,居然就能领到皇后娘娘的赏赐,太监宫女们谢过恩,说了好多吉祥话,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人走完了,姜洛这才挽起袖子,左手栀子右手柳条,开始编花环。

尽管自诩不像容樱那样手残,但姜洛还是捣鼓了许久,才捣鼓出几个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的栀子花环。

末了又出亭子,拢着裙摆在栀子前蹲下身,薅了些比柳条更加柔软的草茎。

可巧她才薅够草茎,不甚放心的扶玉和弄月找过来了。

甫一过来就望见娘娘毫无形象蹲着薅草的一幕,扶玉觉得心疾都要犯了。她忙不迭小跑过去,道“娘娘这是要做什么快放着,让奴婢来。”

姜洛道“嗯不用,已经够了。”

她攥着草茎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裙摆。

看她毫不在意此举是否会弄脏这身吉服的样子,扶玉顾不得头疼,忙蹲下去整理裙摆。

好在姜洛蹲着的时候有特意拢着,因此裙摆上顶多沾了点草屑,并未沾到泥土。扶玉全拍掉了站起来,没她跑得快的弄月这时才过来,问“娘娘揪草叶子做什么啊”

姜洛道“编花环。”转而问,“戏唱完了”

弄月说“没呢,才唱到娘娘点的琵琶记。”

“那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

“有几位姑娘同长公主说难得来一次上清苑,光听戏没意思,想好好逛逛园子,长公主应准了,奴婢便也趁空过来找娘娘。”

说话间,几道莺声燕语自小径那头传来。

循声一看,正是本该在戏楼里听戏的几位贵女。

远远望见亭子里已经有人了,且还是早早离席的皇后,贵女们没有贸然过去,遥遥施了一礼,便准备去别的地方。

却见皇后招了招手,好似是在叫她们过去。

贵女们互相看看,过去了。

“本宫记得你们几个行酒令的诗作得好。”

不止诗好,才情过人,相貌也出众,正正是来年选秀的热门人选。

姜洛让扶玉把桌子上她编好的那几个花环拿来分给贵女们,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戴着玩儿吧。”

和之前那些宫女太监一样,不想仅是作了几句诗,就被皇后记住,贵女们惊喜极了。

这随处可见的栀子花的确不值钱,但却是皇后赏赐的,这含义立马就不一样了。能作出好诗的贵女们没一个是笨的,当即诚惶诚恐地接过花环,心中俱都十分雀跃。

只其中一人眼尖地瞥见姜洛手指上的红痕,讶然道“这花环是娘娘亲手编的”

姜洛看了眼说话的人,在心里的选秀名单上给其安了个心细如发的标签,并往前移了两位,道“你眼神倒是好。”

其余贵女听了,尚未感受到更大的惊喜,姜洛已然摆手“本宫在这儿坐惯了,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贵女们依言下拜,千恩万谢方捧着花环走了。

姜洛回到亭子落座,从剩余的栀子花里挑出些小的,把刚薅的草茎编成股绳子,将栀子一朵朵地串起来。

见这新做的花环和刚才赏赐出去的不一样,要小上很多,弄月递根草茎过去,问“娘娘,这是戴在手上的吗”

姜洛道“不是,挂香袋上的。”

弄月哦了声。

串好栀子,姜洛又缠了两根草茎固定,免得散开。另用一根长草茎穿过打了个结,提在手里,站起身,对弄月说她们两个不必跟着了。

扶玉听着,顿时头疼起来。

“娘娘又要去哪儿”

“去送个东西,”姜洛道,“送完就回来。”

扶玉道“奴婢替娘娘送。”

姜洛摇头“这是谢礼,得亲自送才能表现出诚意。”

扶玉只好目送姜洛走出小径。

姜洛去了午宴前,和盛光一起喝茶看竞渡的那幢小楼阁。

不知道盛光还会不会过来。姜洛想着,把小花环放到盛光坐过的那个蒲团上,又找来纸笔,写了句大诗人刘禹锡的诗,“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同样搁在蒲团上,环视一圈离开。

回到小亭子,扶玉和弄月在等着,容樱和穆贵妃她们也在。

“皇嫂一个人跑去哪儿玩了”容樱小意道,“都不带我。”

姜洛道“现在带你。想玩什么”

容樱道“游湖”她言之凿凿,情真意切,“上清苑里景色最好的就是上清湖,我以前不知道,每次过来都是在岸上玩,今年我一定要游遍整个上清湖”

姜洛道“那就游湖。贵妃和昭仪呢”

穆贵妃道“妾几人也想游湖。”

一众人这便离开小亭子,往停靠着画舫的湖岸走。

因姜洛不能吹风,她们没上垂有帘子的画舫,而是挑了艘可以开关窗户的。

检查完所有的窗户,确定进出舱的前后两扇门也都关住了,扶玉回到姜洛身边,给娘娘和长公主斟茶。

姜洛喝了口茶,习惯性地开始剥瓜子。

边剥边道“干坐在这里没意思,不出去跟贵妃她们玩垂钓吗”

容樱正吃她剥的瓜子仁儿,闻言被呛住,咳得那叫个惊天动地。

好容易把那粒瓜子仁儿咽下去,容樱急急喝了半碗茶,彻底顺过气来,才以一种极度惊悚的语气道“我才不要我脑袋又没被门夹。”

姜洛道“那贵妃她们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容樱这个长公主再受宠也不是姜洛,没法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想了想委婉道“贵妃她们非寻常人,心思自然与众不同。”

姜洛道“懂了,你就是觉得她们脑袋被门夹了。”

容樱咳了声,十二分的道貌岸然“皇嫂,这可不是我说的。”

姜洛“我说的和你说的有区别”

容樱“区别大了,我才不会”话未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什么,临时改口,压低声音道,“皇嫂,这船舱隔音不好,贵妃她们好像听见了。”

姜洛往外一看。

果然,在舱外垂钓的穆贵妃几人正侧脸朝着船舱,一副光明正大偷听的样子。

她收回目光,半点不慌,迤迤然道“听见就听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容樱小声道“皇嫂不担心她们记仇啊”

姜洛道“她们不会。”

容樱道“是不敢吧”

姜洛不置可否,随即把之前姜沁进宫,她为一击必中,开了地图炮的那句“你也想当妾”说给了容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