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明明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头上却已经抽了几根白头发,脸上憔悴不已。看得周老太太心疼不已,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周秀芳一一耐心的回答了,又听完小萝卜们喊完姑姑,再一一叫萝卜头们的名字,轻轻摸着最小的四丫脑袋问周老太太:“娘,他们这是咋地了,怎么一个个蔫头蔫脑,没精打采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老太太就把他们没吃到想吃的糖葫芦之类的事情一说,周秀芳笑着转身回屋,无视婆婆吃人的目光,拿了三块钱给她说:“现在不比以前了,啥吃食都归食堂管,我就算想给他们买糖葫芦蒸包子吃,也没那些个材料做。娘中午不是要坐车去县城?拿这三块钱去百货商店给他们买些硬糖吃吧。”

硬糖一毛钱一个,三块钱可以买很大一堆了。本来镇上的供销社也有硬糖卖的。奈何附近村子多,又逢腊八节即将过年。供销社里的各色糖果早被一抢而空,要想吃糖,只能去县城百货商店买了。

一听有糖吃,萝卜头们笑眼咪咪地谢过姑姑,扭头逗周秀芳的女儿玩。

周老太太则拉着周秀芳躲在一边,瞅了眼气哼哼的,在屋里弄得叮当响的邓老婆子,把手里的三块钱塞回她手里,又从包里掏出五块钱和两斤地方饭票给她,小声埋怨着:“你给我钱做啥,你那婆婆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都过得不如意,还拿钱给我,回头又得闹腾。你要是过得不好,只管带着丹丹回家住。你的床还放在我屋里呢,被子褥子都是新的,前几天我还晒过呢。”

出嫁在外的女儿,最怕的,便是父母兄弟姐妹当自己是外人。娘家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在风雨中飘摇,孤苦伶仃,生无可恋。有父母却不如陌生人。

在这个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年代,周老太太一番话,明显是真心想着自个女儿的。

周秀芳握着手里的钱和粮票,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抬头盯着周老太太,神情决绝说:“娘,我想离婚。”

“啊?五丫头,你说啥?”周老太太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瞅着女儿都快哭成泪人儿,想到她这些年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心里也如刀割一般难受。

正巧邓老婆子出门,被在邓家院外和周家一众萝卜头疯玩的邓丹,一不小心撞在了身上。被她狠狠摔了一耳光子,劈头盖脸的骂周秀芳没教养,赔钱货都教不好云云。

周老太太气的火冒三丈,当即就应承:“离!你爹那边由我说!你这么多兄弟侄子,还怕咱老周家养不起你们母女?”

因出了这一岔子,周老太太是不能上县城去取钱了。

眼瞅着要过腊八节,再过一段时日,邮局的工作人员就要放年假,取不到钱了。

周燕便自告奋勇替周老太太去邮局取钱,顺便给家里置办年货。

因着这四个月,每月周老太太去邮局取钱,周燕都是一同去的。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是烈士的遗孤。想来她去取钱,邮局的工作人员不会太为难她,周老太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吩咐好要买的年货,周老太太指定大房兄弟俩闷子墩子去当苦力,顺便保护周燕。

二狗本来也想跟着一道去,可是去县城来回车票要两块钱,闷子墩子是去当苦力保镖的,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跟上去能干啥?只会浪费钱,还不如就呆在家里,节约出两块,买一堆硬糖吃呢。

得到周燕多分些糖的保证,二狗依依不舍的看着周燕三人离去。头一次觉得,他要是能发明一个东西让自己变小,装进三姐的口袋里,一起去县城该多好啊……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到达县城的时候都快五点了。好在这个时代的邮局不像现代一样朝九晚五,五十年代的邮局关门很晚,有时候七八点钟才关门。

主要这时代没有什么sf,韵达神马之类的各种快递抢生意。这时代不管你邮寄啥,只能通过邮局。

每个县城管辖的镇村众多,还要接受市省异地的包裹,每天的包裹信件数不胜数,有时候加班到半夜都属正常。

因为好多包裹都是乡下人跋山涉水带过来邮寄的,你总不能因为人家别来的晚,或者因为其他什么事儿耽搁了时间,从而拒绝收发包裹吧。

因此周燕三人风风火火跑到邮局时,那里还排了一条长长的长龙。周燕便打发闷子排队,自己先和墩子去了百货商店,买了些老太太指明要的年货和糖果。然后又兴冲冲的跑回邮局,闷子已经排在前头第四个了。

等了一小会儿,轮到周燕他们了,周燕先把闷子墩子支开,说是取钱的时候不能有外人看。两人没取过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老实实地退到五十米开外的街道口,等她取完钱一道回家。

掏出汇款单,又拿出户口证明,周燕递到窗口说:“美女同志,我取钱。”

窗口的工作人员人个短发的三十多岁女人,容貌一般般,眉目有些凌厉。听见她这没正形的称呼,那工作人员抬起头,一见是她,当即乐了,“我当是谁这么嘴甜,原来是你啊。周建军的家属,你奶今天怎么没来?”

周建军是周燕父亲的名字,自打十四年前宋卫军参战牺牲后,每个月都有抚慰金往家里寄,直到周燕十八岁成年,抚慰金才会停止邮寄。

对于在战场上死亡的战士家属们,邮局的工作人员都对他们保持着一种敬意。

听周燕说她奶有事来不了,那工作人员也没说啥,手脚麻利的在汇款单上唰唰盖了好几个章,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二十二块七毛,你点点。”

之前一直都是十七块七毛,这突然多了五块钱,周燕反应不过来,一脸问号的看着那工作人员。

“应该是你快到十五岁了,离你成年还有三年,你父母都已死亡。国家多发点钱给你做嫁妆。”那工作人员想了半天才解释说。

还有这种骚操作?周燕嘴角抽了抽。不过这样也好,多五块钱,她奶也能多买些东西。她可没黑心到要吞人家儿子拿命换来的钱。

取完钱,周燕又开始寄钱寄晒干的野菊花。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每次做这种事情前,她总会支开老太太,并且请求工作人员保密。

那些工作人员还以为她们家里有什么矛盾才会如此,既然她都百般苦求了,也不为难戳穿她。每次寄钱寄东西,都十分的顺利,这次也不例外。

寄完东西,大包小包连夜往镇上回赶,刚下车,忽听同车一个姑娘大喊:“哎!我的包!有小偷!”

时值晚上十点钟左右,除了车灯,到处都是黑灯瞎火,大家伙儿的行礼大部分堆在车前油箱位置。谁顺手牵羊,也正常不过的事。

虽说这年头没啥可偷的玩意儿,到底快到年底了,许多人如周燕他们一样,上县城置办年货。那包里装着平日不大能见得着的糖果点心,布匹日用物品等等。真偷着了,也可以去黑市偷偷换钱,再不济,自己用也成。

快下车的时候,心眼多的周燕就先跟闷子墩子打过招呼,把自己手头的包裹拎得紧紧的,防止被扒。

原本以为是她多此一举,毕竟在现代坐车长久以来防小偷的习惯深入骨髓。

没想到在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年代,居然真的有小偷。那小偷不怕逮住被枪/毙,拿了那姑娘的包裹,没命似的往黑夜里跑。企图让黑夜给他做掩护,让他逃的无影无踪。

表面沉闷,实则内心风/骚如火的闷子,在听见那姑娘开喊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身上的包裹全甩给墩子抱着。而后小旋风一样,迈着遗传他娘王芬兰的大长腿,一声呼啸追了上去。

今晚并没有月亮,但并不妨碍闷子追贼。实在是那小偷身体素质不行,没跑多远,喘气喘得跟牛一样,这不就方便了闷子寻人。

待抓到人,一阵胖揍后。闷子拎着哭爷爷告奶奶的小偷到那姑娘面前,让那姑娘处置。

于玉莹是一个人从县城里下乡来外婆家过年的,这会儿见那小偷被揍得鼻青脸肿,旁边还有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一脸义愤填膺,因为剧烈跑动,他身上的汗水把衣服打湿,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

于玉莹看得红了脸,眼睛四处转走,不敢看那小伙子。说了声让他看着办,拿上自个儿包裹,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跑了。

闷子不由大喊:“姑娘,你等等啊!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回家不安全。我和我弟妹一道送你!”

“不用了,我外婆就住在这街上,走不了几步路。”

远远的,传来那姑娘细细的嗓音。闷子朝着那姑娘离去的地方望去,半天都没回头。

“我哥怎么了?”揪住差点逃跑的小偷,墩子回头见闷子成了望夫石一样僵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