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1 / 2)

张云兰猛地回头,瘦削脱框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燕,像是在打量她,又像不敢置信。

看到奶奶面黄肌瘦,身材单薄如纸,风一吹就能倒。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手脚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周燕心里又怒又酸,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下来,一把把奶奶抱进怀里,大声痛哭:“奶奶,我来晚了,对不起!”

张云兰无声的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房门“哐当”一下又被打开,她的婆婆丁氏凶声恶煞的站在门口大吼:“哪个活腻歪了的贱蹄子!青天白日的在我家门口哭丧,要哭回你家哭去!”

感觉怀里的人身子明显又一抖,周燕气不打一处来,松开张云兰,反手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狠狠甩了丁氏一个耳光,“老不要脸的死婆子!这些年来,你就是这么对我表姐的?真当我表姐娘家没人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的力气太大,丁氏没防着她,一把掌被她斜扇在地上,正好磕在丁氏先前扔在地上的木盆铁丝上。顿时脑袋戳了个细小的窟窿,像一小股漏气的喷泉滋了地上一小摊血。

丁氏望着地上的血有点懵,自从儿媳妇张云兰进门三年以来,一直未有所出。她从最开始的各种看不顺眼,到动手打骂,已经在家里横惯了,连带着周遭邻居也不敢轻易惹她。

今儿真是见鬼了!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爹妈死绝,亲戚不管的儿媳妇,居然凭空冒出一个表妹,上来就抽她!反了不成!

向来不肯吃亏的丁氏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照着周燕的脸庞狠狠抓去,“哪里来的小娼/妇?敢打老娘!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

周燕看也没看,抬脚狠狠往她肚皮一踹!

“哐当——”丁氏直接被踹到墙上,入墙三分!!

伴随着她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整栋楼都抖了抖,有好奇的邻居伸出头来看,被周燕凶巴巴的凶了回去:“看什么看!周家的家事!你们管得着?!”

得,周家打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好几次都快闹出人命,前来调解的公安局同志都管不了,他们就更管不了了!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多半缩了回去,也有胆大不怕事的群众,不错眼儿的盯着这边,比如先前给周燕指房间的婶子,脸上都带着一副解气儿的表情。

该!叫你不把媳妇儿当人看!平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克扣粮食,一整天就用一碗稀得连米儿都看不见的‘稀粥’把人打发了。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

“妹子,你干啥?可不能再打了!”那边张云兰见周燕似乎还不解气,把她婆婆从墙上粗鲁的扯下来,抬脚又想踹,她赶紧拦住周燕:“别再打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倒不是张云兰护婆婆,看见丁氏被打成死狗一样,她多年的憋屈委屈也在这一刻得了安慰和解气。

只是张云兰是独女,她父母在她六岁战乱的时候双亡,这么多年来,除了十八岁以前,她被大伯一家勉强收养,成日下地干重活儿。而后被她那口子周道友赶集时恰巧看中,以三块钱,五十斤粮食卖给他做媳妇儿。

嫁过来这么多年,她在周家挨了多少毒打苛待,她的大伯,还有那些五服亲戚,没有一个人替她出面出头。

今儿忽然来个年纪不大的表妹,上来就打婆婆。张云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为难。

高兴的是,娘家终于有人记得她,替她出面了。害怕为难的是,她已经嫁进了周家,就是周家的人。虽说表妹打了婆婆一时解气,到底她还要一直生活在周家里,以婆婆和她那口子混不吝的性子,等表妹一走,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毒打。

想到这里,张云兰忍不住的又抖了抖身子,越发苦苦的劝周燕停手。

周燕出了一通气,也没想着要把人往死里打。毕竟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现代,关于家暴的事,国家从来就没有对女方有任何针对性的法律保护措施。顶多就是警/察出面上门劝和,根本不管女方受了多少暴力伤害。就算出了人命,顶多唏嘘两下,把男方关上个十几二十年又放出来祸害别人。

面对这样的事情,周燕的观念就是以暴制暴!你不是横吗?你不是喜欢打人吗?我就打得你爬不起来,打得你记住教训,再也不敢欺负人!

站在一边,周燕冷冷的看着张云兰把丁氏扶进屋里躺着,在她一个劲儿道歉的时候,不耐烦的把她拖走。领着她去就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开始认亲事宜。

在周燕编了一通什么战乱失联,七大姑八大姨拐着弯儿的亲戚,找了张云兰很久等等。听得张云兰双眼泪汪汪,紧紧握着周燕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好妹子,谢谢你来看我。”以后她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了,她也就有底气跟婆婆老公说道说道,不再任由他们打骂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周燕红了眼,不由自主的想起现代老了的奶奶,节衣缩食一辈子,却舍得花钱给她买最好的东西,知道她爱吃什么,每次她放假回老家,一准儿好酒好菜天天备着,自个儿平日里却舍不得多吃一块肉……

这样好的奶奶,年轻的时候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周燕心疼又愧疚,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对奶奶,最好她能跟爷爷离婚,跟自己回上水村的周家去。

可是周燕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要离婚十分不容易。一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民政局,根本不管离婚这挡子事儿。二是,奶奶真离婚了?那在现代,她和他爸爸伯伯们,又从哪里出来呢?

一时犹豫不决,正好饭店服务员上菜来。周燕便将此事暂且压下,照顾着奶奶吃饭。

知道奶奶长年来几乎一直拿水填充肚子,周燕特地点了几个好菜给她补补,红烧肉、东坡肘子、韭菜炒鸡蛋、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并一大碗浓稠的精细米粥。

满满一大桌子菜,虽然所谓的红烧肉和东坡肉都是大肥肉瘦肉少,肉馅包子里面的肉馅丁数都数的清。可近三年没吃过啥好食物儿的张云兰还是看傻了眼。

“姐,别愣着了,趁热快吃吧。”周燕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很快装了满满一碗,细看都是肉菜为主。

张云兰看着自个儿面前堆成小山的饭菜,再看坐在自个儿身边的女孩儿一脸关心,使劲儿的给自个儿夹菜。一股久违的亲情温暖感油然而生,张云兰忍不住,眼泪又啪嗒啪嗒往桌上掉。

自从六岁那年爹娘死后,亲戚们都不愿意管个吃白饭,以后还嫁出去的女娃,张云兰就东家蹭西家偷的吃着百家饭,受了无数人的白眼嘲笑长到了十岁。

那时候她渐渐长大,模样也渐渐长开。大伯娘见她模样长的不错,打着以后把她卖出去换钱的想法,勉为其难的把她收留了,每天把家里所有的粗活重活儿都推给她做。

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她却感觉自己像头驴子一样,被人拿鞭子在屁股后头抽着,连轴似的,一刻停歇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啊,她随大伯母去镇上的集市赶集,不小心撞上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年轻男人。当听大伯母说要把她嫁给他的时候,她满心欢喜憧憬。想着自己以后也是有家有人护着的人了,却没想到,她嫁的,是个地狱来的恶魔啊!

当石头般的拳头,一拳又拳捶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里那点儿火,一点一滴的被浇灭。

生,不如死。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却没想到,老天有眼,给她送来了表妹。不但给她出面,还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她在,她会保护她的。

尽管知道,一个十四岁丫头的话并不可靠,可张云兰心里就是暖暖的想哭。周燕、周燕,我的妹子,我的好妹子啊!我好想跟你回家看看啊!

她们这边吃着饭,钢铁厂第九车间里,周道友正操作着机械炼钢,忽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四叔!四叔!你快回家吧!四婶儿被人打得快死了!你快回家瞅瞅吧!”

“啥?!”周道友一惊,机械操作失误,新炼好的一块巨大钢块噗咚一下掉回熔炉里,溅起无数熔浆,烫伤站在熔炉旁搅浆的几个学徒。

“啊!!”刹时车间里一片惨叫,周道友却不管他们,直直往车间外跑,徒留车间主任在他背后大吼:“周道友!你在干啥?!怎么操作机械的?!!把人烫伤了连句道歉的话儿都没??”

第19章 019

周道友一路行色匆匆地回到家里,看见自个儿老娘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额头敷了个补巴,地上还有一小摊血迹,瞬间懵了。

他的老娘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那就是蛮横不讲理,能动手就绝不动嘴的混不吝。打小他就在她的打骂文化熏陶下养成了跟她一样的德行。

这样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打在床上有气出没气劲儿?

像是知道他在想啥,闻讯而来比他早到的其他兄弟姐妹,把从周围邻居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他听。

当听闻是一个小姑娘把丁氏打成这样,那姑娘还是他媳妇儿娘家表妹的时候,周道友整张脸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张云兰家里是什么情况他是知晓的,正因为她家里人死绝,亲戚又都靠不住,人还长得水灵。周道友这才买她回家,便于“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