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不能承认去网吧的,那几个死小子一看老何吹胡子瞪眼就怂得什么都招了,就我一个人还傻兮兮地在那死扛着不说。老何气得不行,就罚我来种地。”
他显然是想起了不讲义气的共犯们,没好气地抱怨了几句。只是虽然嘴上在抱怨,郁辞却很快意识到他眼底并没有半分怨气,显然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不管是提起队友还是教练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亲近和熟稔。
郁辞想起刚才看到网上对他的评价……脾气暴躁与否她还存疑,但“违反纪律”这一条,看起来却是板上钉钉了。
熊孩子。
郁辞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又给他加了个标签,却并不觉得讨厌。
学校本来就不大,设施也很简单,两人就算是放慢了步子,逛了二十分钟也已经是再没有什么可逛的了。郁辞看了看时间,问他:“一会儿你要去会议室吧?”
“是啊,对了!”薛忱点头应了一声,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张叠的仔仔细细的纸,伸手递了过来,“本来只是队里内部惩罚,我就想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谁知道村里知道了,联系了队里让我过来学校。还要我讲话鼓励鼓励学生……讲什么话,我连这回过来前的检讨都是室友帮……”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打住了、又眼巴巴地看着郁辞:“他们说你是语文老师,帮我看看呗?万一等会儿说错了,给国家丢人多不好啊!”
好极了,连检讨都是找枪手写的,还知道怕给国家丢人。
郁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接过了那张纸,又接过了他殷勤递来的一支笔。
“我……字有点丑。”
郁辞听着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声音打开了纸——还行,字不算好看,但至少横平竖直努力想写得工整了,态度可嘉。
稿子不长,读起来大概也不过就是两三分钟。郁辞的阅读速度很快,几眼就看了大概,放眼看去就见“意志品质”、“为国争光”一类的词出现了好几次。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这会儿正坐在操场边,他在一旁盯着她手里的笔看,眼神居然有些忐忑,活像是一个想得到老师夸奖的学生。
好像……朴实得也没什么不对的。
郁辞好像忽然知道了为什么国家队会有“下乡种地”这样的处罚,国乒又为什么能造就称霸世界乒坛多年的神话。
郁辞想了想,低头给他改了几个字、让稿子的语气变得更加自然一些。薛忱凑过来看她改稿子,看了两眼终于又想起了自己忘记了好几次的事,赶紧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话问出口,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他好像凑得有点太近了,都能看见她耳后有一颗颜色浅浅的小痣。
“我叫郁辞。”
“郁辞?”他重复了一边,语气里略带些疑问的成分,显然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郁辞笑了笑,顺手就在那张纸上空白的一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塞回了他手里:“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
世界冠军的演讲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听的,郁辞坐在会议室的一角,看着台上那个大男生略有些磕巴却很认真地读完了自己的“演讲稿”,然后在校长的组织下给排队的学生签名——郁辞依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乒乓球在国内很是风行过一阵。只是这些年可看的体育赛事越来越多,国乒的不败神话反而因为缺少悬念而让很多人失去了兴趣,慢慢地就沉寂了下来。不过村子里娱乐活动不多,乒乓球还是颇受欢迎的,能亲眼一见奥运冠军,显然让学生们兴奋极了。
好不容易签完了名,有学生壮着胆子问他能不能和他们打一次球,他却好像一下子来了劲,二话不说带着学生们就浩浩荡荡地往操场上去了——学校里是有乒乓球桌的,只是设施简陋了一些,在操场的一角。
郁辞摇摇头,脚下却不知道怎么地已经跟了上去。
一群中学生,球技根本就不够看的。但薛忱好像也根本就不在意,拿着拍子站到球桌前的时候,眼睛亮得惊人。学生一个个都跃跃欲试,每人三两个球地轮番上场,他也就这么陪着一个个见招拆招。可能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郁辞又不懂球,看不出什么精髓和好坏来,正有些走神,忽然就听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有个学生从他手里得分了。
郁辞下意识去看薛忱,就见他忽然笑了起来。
对面的学生已经发了第二个球。
下一秒,操场几乎被一阵惊呼声淹没——薛忱毫不犹豫地,迎头就是一板暴冲。
郁辞这时候当然还不知道这叫暴冲,她只是看见薛忱猛地蹬腿转腰挥拍,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就听到了球砸在台上发出“啪”的一声——除了“砸”,身为语文老师的郁辞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声音之大,就连在空旷的操场上也显得异常清晰响亮,让她几乎忍不住想去看一看球桌是不是还完好无损。而至于球——她甚至怀疑自己得让她连看都看不清,现在去找,已经只能看见在地上滚动的小球了。
眨眼之间,一分居然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