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憔悴, 又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精气神似的。
就连玛瑙没了, 甄漪澜都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们家的娘娘, 从来也没有显出对皇帝陛下有多么的看重——那个时候她和玛瑙那样地劝着,娘娘却都一副随分从时、不争不抢的样儿。
难道姑娘只是面上不显, 实际上对皇帝情根深种?
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把话说得再婉转些才是。
翡翠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她嗫喏着想要描补一二。
甄漪澜却疲惫地挥了挥手。
翡翠就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低头站了。
甄漪澜心里翻江倒海的。
容晚初, 可真是好命。
出身那样的煊赫, 那样强大、雍容,在朝野间盛名远扬、人人敬重的容大人, 是她亲生的父亲。
虽然生/母早逝, 但容大人对发妻又那样尊重, 守妻三年孝才续娶,也正因此,继夫人虽然出身贵重,也要对原配子女无比的敬重。
她还有个好哥哥, 愿意照顾她、护持她不说,还文韬武略,在年青一代的士子里,样样都占得头筹。
谁家的父母教导自家儿孙的时候,不曾说一句“比比容家的婴公子”?
甄漪澜倚在罗汉榻上,不自觉地扣紧了手里的汤婆子。
——就是她的大伯父、甄家的当家人甄恪,与容大人面和心不和的,当日都想为自己的嫡子、她的二堂兄求娶容晚初。
她们家的长房和二房、三房,是处处都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这一辈子都要抬头看着容晚初了。
她们却一道进了宫。
她的心又重新活泛了回来。
皇帝心里头有个狐狸精占着,她和容晚初虽然肩膀略有高低,但踮踮脚也够得上——她们都不过在这宫里头打发下半辈子的时光罢了。
她以为她们又成了一样的人。
结果解颐宫的床板还没有睡热,容晚初又成了凰权在手、炙手可热的宠妃。
那殷长阑把容晚初捧得高高的,她们都不过是云彩底下的泥。
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凭什么就能把容晚初护得这宫里人人都给她让步?
他难道就不知道,皇帝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就要动摇国本,他难道就不知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做皇妃的原本应该主动保护圣驾?
那样一个全靠走了狗屎运才当上皇帝的人,怎么就敢在发了狂的狻猊面前,把容晚初挡在了身后!
他爱救容晚初就去救,他就这么死了也还罢了。
可他又没有死。
她的玛瑙,却白死了!
甄漪澜嘴角翕翕的,神色像是打了霜的蕉叶,显出些青灰的颜色来。
侍候在一旁的翡翠见她神色灰败,目光发直,心里头不由有些毛毛的。
想到忽然没了的玛瑙,想起平日里听过的那些个鬼魅故事,唯恐是宫里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把甄漪澜给魇着了。
她扑在甄漪澜的脚边,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腿,放柔了声音呼唤道:“娘娘,娘娘。”
甄漪澜打了个激灵。
她定了定神,看着跪在榻边上的,神色焦虑而婉转的侍女,忽然慢慢地道:“你去打听打听,陛下今日有没有召见大老爷?”
翡翠犹豫了一下,道:“如今九宸宫那边风声鹤唳的,只怕这些事轻易不会泄/出来。”
是啊,如今九宸宫里也没有得用的眼睛了。
甄漪澜心里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也跟着生出些不容置疑的意味:“他若是进了宫,必定会想办法递消息给你的!”
往常,因为两个侍女性格行/事的缘故,家里的消息都是经过玛瑙在传递。
玛瑙今天才出了事,大老爷会知道接收消息的人换了一个吗?
这念头在翡翠心里一晃而过,并没有留下痕迹。
她垂头应了声“是”,又问道:“若是奴婢没有接到消息……”
她原本诺诺的,是想要问:“若是消息传错了地方,并没有落到奴婢的手里该怎么办?”
甄漪澜像是有话说似地抬了抬手,却重新沉默下来,半晌,才淡淡地道:“那就给九宸宫传个信,就说,我有些很要紧的话,想要同陛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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