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宁郡主殷/红绫附郑太后席案而坐,这时膝行两步靠了过去,握住了郑太后的手臂,娇/声笑道:“姑母,您这里的山桃糕还吃不吃?我品着今儿做的实在是好,您赏了我吧。”
郑太后看了她一眼,跟着微微笑了起来。
殷长阑将那一碟鱼肉里头的刺都剔掉了,转头吩咐身边的小内监道:“给贵妃娘娘送去。”
一面放下了筷子,拿过托盘里的软巾,慢条斯理地抆着手,道:“母后说得甚是。朕受命于天,牧天下生灵,自然要以百姓之疾苦,为朕之疾苦。”
他语气徐缓,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并不教郑太后满意。
郑太后原本已经舒展的眉头重新浅浅地凝了起来。
殷长阑视如不见。
小太监已经将那碟天子亲自剔出的鱼腹肉放在了容贵妃的桌案上。
殷长阑侧过头去,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了容晚初身上,对上少女浅浅噙笑的面庞,嗓音温和地道:“旧岁既除,万象应新,朕即易年号‘天赐’……”
“以示朕上顺天意,不折此心。”
天赐,天赐。
谁是皇天之赐?
郑太后面色微青。
她深深地看了容晚初一眼。
容晚初面上从殷长阑说出那句话开始,就毫不避讳地挂上了笑意。
她迎上郑太后的视线,嘴角犹自高高地挑着,甚至稍稍擎起杯来,道:“太后娘娘恩泽仁爱,是臣妾等的表率。”
她笑盈盈地道:“臣妾贺太后娘娘松鹤遐龄,福寿无疆。”
郑太后看了她半晌,她就只是含/着笑,姿态十分的温柔欢喜。
殷/红绫抱起酒罍来,替郑太后斟酒。
郁金色的酒浆倾入碧玉缠枝的夜光杯里,色香俱美,连声音都低沉清越。
郑太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道:“哀家承贵妃的福。”
气氛重新松弛了下来,仿佛这一段言笑完全不曾出现过。
打过三更鼓,宴中众人白日里都各有要事,殿中就撤了席。
殷长阑原本要回九宸宫去准备大朝会的,容晚初与他在阶前作了别,就独自上了凤池宫的辇车。
她不胜酒力,在席上只浅浅喝了一小杯,这时就觉得头都有些晕晕的,从上了车就靠在围子上昏昏欲睡,螓首一点一点的,让跟车的侍女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阿讷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又加了两个迎枕,把她连身子带头颈夹在了当中。
身边的阿敏就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阿讷有些莫名地看她,阿敏却牵着琉璃窗上的帘子,示意她过来看:“陛下不是回九宸宫去了么?怎么车子却跟在咱们后头。”
她忧心忡忡地道:“如此失了尊卑,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娘娘又遭了那些个无事生非的言官弹劾。”
阿讷被她说得吓了一跳,忙道:“可要与御夫说一声,给陛下让了路?”
不过片刻,外头的小内监却禀报道:“陛下说直管这样走,不要反扰了娘娘。”
容晚初倦倦地倚在迎枕当中,里外说话的声音传到她耳旁,像是一阵朦胧的风声。
她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湘中的时候,殷扬与贺将军白日里切磋用兵、谋略之术,晚上教她换了少年的打扮,带着她出去跑马。
他好像天生就在血管里流着扬刀跃马的血,一般的士卒每日出操,做着比他少上一半还多的训练,都时常一片叫苦之声,偶尔营中休一日假,往往要往城里狠狠地纵情享乐一次。
他却永远精神奕奕。
她看着他的时候,经常在想,即使他高踞庙堂,大概也永远不须担忧自己“髀肉复生”吧。
他的那匹乌云踏雪在面对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性情总是十分的温驯,只有在得了他的指令之后,才会负着背上的两个人,扬蹄纵意奔驰在连绵的丘陵之间。
乌骓即使在这样的奔跑里也是又快又稳的,只极偶尔地有一点颠簸,她坐在殷扬的身前,就会感觉到男人握在腰间的手忽然收紧——他与乌骓是性命相托的伙伴,却依然会在这个时候下意识地护住了她。
耳畔的风声呼啸着吹过。
她束起来吊在头顶的长发被风吹着,柔软的鬓发散落下来,吹进她的耳廓里,有些轻微的痒意。她忍不住侧过头去,在他襟领上磨蹭着,将那一缕调皮的头发拂开,然而男人却忽然笑了起来,胸腔跟着微微震动,让她贴附的耳廓感受到无端的酥/麻。
什么人嘛!
容晚初不由得高高地撅起了嘴。
风不知何时停歇了,跑累了的乌骓马停下来,迈起了闲散的碎步,她的腿弯忽然被什么折了一下,跨/坐变成了侧坐,坚硬的马鞍也忽然变得柔软,还有了暖热的温度。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到男人流畅而峻刻的下颌线条。
第53章 殿前欢(2)
男人没有低头,他呼吸间有细微的酒气, 并不熏人, 却让容晚初觉得自己的醉意更深了一层。
冬夜的风并没有刮得凛冽, 只有微微的冷意拂动领口的风毛,男人肩头金线纹绣的日月光轮随着步伐微微的顿挫,不自觉地刮抆着脸颊柔细的肌肤, 说不清这两种触感哪一个更瘙/痒。
容晚初软软搭在他肩头的手不自觉地拢紧了。
近在咫尺的喉结微微滚动, 胸廓的震动也染了笑意:“醒了?”
容晚初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