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地,他感觉到似乎有些东西……与他认知中的, 有了很大的不同乃至偏差。
金丝楠木的门板横亘在眼前, 李盈躬下了身子, 声音低柔地代他通传,门里很快传来召进的声音。
容婴按捺住了思绪,神态平静地进了门。
殷长阑送走了程无疾,并没有如平常一样坐在书案后披阅奏章, 而是难得地站在窗边,微微地低着头,手中的银签上扎了一条肉,在笼子里轻轻地晃了晃。
蜷在笼底的小东西嗅到了食物的香味,从雪白的皮毛里翘出头来,露出一对黑漆漆的小眼睛,润粉的鼻头挨近了还带着浅浅热意的鸡肉条。
容婴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吱吱”的低叫声。
他垂着头姿态沉静,眼皮却微微地一跳。
殷长阑把签子上的肉喂完了,才平静地收回了手,转过身来,微微含笑道:“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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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绫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收到了一张帕子。
郑太后安置得早,宁寿宫的晚膳时间也比别处要早上一些。殷/红绫彼时没有胃口,到这个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桌边吃一盏聊以充饥的杏仁羹。
宫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她的足边,双手高高地托着,绯色素面的帕子静静地覆在托盘上,丝绸的材质因为被粗暴地揉过而显出褶皱,还有些被参差断口刮抆而出的挑丝痕迹。
是她随手拿来包裹那一节断簪的帕子。
她垂着眼静静地看了一回,一言不发地伸出手去,将帕子握在了手里。
她没有生怒、也没有发作,宫女不着痕迹地吁了口气。
殷/红绫捏着那张丝帕,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将甜白瓷羮盏吃得见了底,就站起身来,淡淡地吩咐道:“替我更衣。”
“郡主今日睡得这样早?”那宫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殷/红绫却冷冷地道:“换出门的衣裳。”
宫人怔了怔,看了一回时辰,道:“眼看就要下钥了,郡主……”
殷/红绫拂袖就将桌上的瓷盏“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那宫人脸色霎时一白,忙道:“郡主息怒。”
再不敢规劝,就顺从地从熏笼上取下了出门的大衣裳,服侍着殷/红绫换上了。
殷/红绫从壁间摘了一盏风灯,就回身递到了那宫人手里。
“跟着我。”她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意味,若有深意地道:“规矩些,不要乱说话。”
宫人心里“砰砰”地乱跳。
她手脚微微地发冷,强自按捺住了,低眉顺眼地跟在殷/红绫的身后——她不知道殷/红绫要到什么地方去,就只能走在她的侧后方,斜斜地提着灯替她照明。
天还并没有全黑,灰蓝的光垂落在大地上,灯笼里的火光显不出亮,于此时此刻倒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殷/红绫目不斜视地出了宁寿宫的前门。
紫微宫整体的布局并不是传统的中轴对称,反而是有些南地园林的格局,随山依水,逶迤起势,一座座主宫就错落于其间。
宫人跟在殷/红绫的身后,眼看她出了宫门沿着条小路一径地走,不由得愈发地恐慌起来。
几度想要张口规劝一二,却又重新沉默下来。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地走上了一道石桥,桥头有座翼水而建的小轩,大约多用在夏日里,周遭的花木也都是夏、秋开花的矮植,这时节只有满地的枯枝残叶,显出些凄凉的情态来。
殷/红绫过了桥,就径自推开轩舍虚掩的门,闪身转了进去,回过头来又将门合上了。
提灯的宫女紧紧蹑在她身后,却被她挡在了门外。
宫女隔着门缝收到了一个含/着警告的眼神。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尽职尽责地守在了房门口,隐约地听到屋中有个男声微微不耐地道:“你怎么才到?”
殷/红绫把门虚虚地关了,一面淡淡地道:“只许你今日有事,明日有事,一天十三个时辰都有事,难道就不许我也有事?”
房中也点了一盏小小的灯,看上去是夏日里用过之后残余的灯油,光芒昏暗,将将照住了这间斗室。
灯后坐了个年轻的男子,穿着件禁军制式的锦袍,蹬在圈椅里,双手抱在胸前,面容俊俏,多情的眉眼垂落,就显出些冷淡来。
他道:“郡主这么忙,还叫人给我送什么信?”
殷/红绫捏紧了手中的绢帕,问道:“容缜,这就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容缜微微嗤了一声。
他道:“你有什么事,快点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来看了一眼时辰,又催促道:“马上就要下钥了,今天容大也在宫里,晚了不好处置。”
容缜并没有刻意地做弄出响声,金铜敲击的啪嗒声响只低低地动了一霎,却却依旧让殷/红绫有些烦闷地皱起了眉。
她生得明艳,这些时日有些难掩的憔悴,但并不足以折损她的姿容,此刻眉梢生愠,也只如芍药含霜,别有一段韵致。
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容缜,你是要与我毁诺?”
容缜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道:“说什么话,不过是我最近忙些。”
殷/红绫冷笑了一声。
她道:“从前我父王还在的时候,一天里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同我在一处,那个时候倒没有见你忙。”
容缜微微垂下了眼,目光专注地落在袖口上,仿佛在研究着那一处花纹的奥秘。
殷/红绫问道:“怎么我父王一去,你就忽然连来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容缜已然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心里总是惦记着这个,只当是全天下人都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