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容晚初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梦。”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唇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侍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她只是有些心痛地握了容晚初的手。少女就坐在暖烘烘的熏笼边上,可那手也是苍冷的,仿佛刚握了一块冰似的。

阿讷道:“我给您倒杯水吧。”

容晚初没有说话。

茶壶裹着暖套,原是预备夜里喝的,到这个时候也微凉了。侍女也不敢离了她,浅浅地斟了半盏,拿手握着稍温了温,递到了容晚初的手里。

“有些凉。”她柔声道:“您润润口吧。”

容晚初垂下眼来,目光落在掌中的茶盏上,又像是有些漫漶,隔了许久,才慢慢地地啜了一口,微微地牵了牵唇角,道:“我没有大碍,先替我盥洗罢,今日里还要去赴太后娘娘的邀。”

阿讷蹲在她膝前,有些担忧地仰头看她的脸,晨光已经熹微,连同积雪的白辉一同洒进屋子里来,少女的面上恢复了平日里的柔和神色,只有一双眼睫依旧长长地垂落着,掩去了那双眼里不欲示人的心绪。

她不敢问下去,柔声应了句“好”,就扶着膝站起了身来,悄悄退了开去。

殷长阑却久违地做了个梦。

阿晚平日里泰半时候都是个温柔而恬淡的小姑娘,但这小姑娘也有娇恣的一面,譬如说他们住在蓟州的时候,因为刚刚收服了一支骁勇的匪兵,他每天都要早出晚归操练士卒。

女孩儿就每每坐在堡楼的高高的墙垛上,望着他回来的方向。

橘金的晚霞从天际垂下光晕,镀在女孩儿被晚风徐徐吹起的裙角,而他打马从墙下走过,仰头看她,他知道自己面上也是紧绷绷的,按捺着高声训她:“胡闹,什么危险的地方都乱坐,明日把你锁在府里。”

陪了他许久的战马也知道他的心意,忽然加快了速度,他三步两步地跨上城墙,女孩儿背对着他,仍然坐在那里。

他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勉力维持着声音的严厉,一面伸出手去,道:“阿晚,来跟哥回家。”

女孩儿笑盈盈地回过头来,叫他“七哥”,露出一张倾城艳绝的容颜。

一双长眉斜斜地飞入鬓中,杏子似的眼里波光如寒星般明亮。

他如遭雷殛,“蹬蹬蹬”地连退了几步,猛然坐起了身。

眼前还晃着那个少女一双明媚清亮的眼,殷长阑不由得头痛地揉了揉额角,低声道:“荒唐!”

李盈应声走了进来,轻声道:“大家醒了?”

殷长阑沉沉“嗯”了一声,闭了闭眼,长长地吁了口气,问道:“今日宫中可有什么事?”

郑太后是个十分懂得怎样顽得新鲜又尽兴的贵主。

通明湖里的碎冰都被她提前吩咐人清理过了,到容晚初乘着辇车抵达栖云水殿的时候,湖上已经停了三艘彩绣辉煌的画船。

夏日里纱帷水帘的高阁换了面貌,围上了大红和羽灰的毡帘,搭着雕雀翎美人靠的船舷上,正有两个小姑娘靠坐在一处,擎着轻竿朝冰湖里抛钩子。

瞧见容晚初过来的时候,有一个还呆呆的,仿佛看得愣住了,教另一个在背后狠狠拉了一下衣袖,才如梦初醒般跟着同伴站起身来,有些拘束地屈膝行礼。

容晚初不以为忤,含笑道:“免礼。”

说是小姑娘,容晚初自己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其实年纪上都大略相仿。只是比起她的一段气度风仪,就显出这两个秀女的青涩来。

——之所以说是秀女,盖是因为两个女孩儿都披了件水葱色缂丝的斗篷,缂丝是上造的贡料,宫人是决不能沾身的。

她笑着问道:“这时节在这湖里可钓的成鱼?”

这一回却是那呆的应了话:“回娘娘,婢听公公们说通明湖中有冰鱼,想来是能钓的出的。”

说话的时候也直愣愣的。

容晚初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不必这样的自轻。”

她晓得自己在这里,只怕教她们不自在。她也无意磋磨人,便仍旧微微地笑了笑,道:“倘钓着了,呈进来给太后娘娘瞧个新鲜,本宫额外是有赏的。”

又招了招手,吩咐旁边服侍的宫人道:“给两位姑娘多预备两个汤婆子。”

众人都纷纷地应了,又有有眼色的小跑着去替她撩帘子。

容晚初搭着阿讷的手进了大花厅,厅里不知道用了多少炭,暖烘烘的不见一点寒意,胡柑甜中带苦的香味混在空气里,除去了许多燥意,倒显出格外的清润来。

皇太后郑氏正坐在花厅最当中的大方桌后头抹叶子牌,手边的小银锞子堆成了小山一般。

门口的响动不高不低的,她一抬头就看见容晚初进了门。

“贵妃来了。”她招了招手,兴致勃勃的样子,道:“你快来,过来陪我抹牌。这起子人专会给我喂牌的,打量我不知道呢,我就缺这一点银子了!”

贤妃甄漪澜坐在她的上首,这时正回过头去同身后的宫人说话,闻言也转过身来,笑道:“天地良心,臣妾是最不会抹牌的,您可饶过了臣妾了,原刚还打发玛瑙回去拿我压箱底的银子来输呢。”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迎上容晚初的脚步,挽了她的手臂:“贵妃姐姐可是救了我。”

容晚初被她半扯着走到了桌边上,一面笑道:“霍姐姐怎么不来?”

霍皎执着帕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郑太后侧后的小墩子上,闻言抿唇道:“我不成的……”

“德妃姐姐连一副牌都数不清楚。”甄漪澜说着,自己先跌足,有些懊恼似的,道:“早知道我也不学认这个牌,好过今日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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