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昆去后,赫连宜之担心赫连氏一介弱质女流不能好好栽培谢楚河,特地从江东延请了名门大儒和隐世高人前来京都传授谢楚河学识武艺,谢楚河对赫连宜之始终怀抱孺慕之情,正是因此,他此刻心中才愈加愤怒。
赫连宜之没有回避谢楚河的目光,他坦然道:“是,舅父是个自私的人,我只想着只要你母亲好好的就成,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子,当初我就不该把她嫁到谢家,如今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太迟了,你应该怨我,我懂。”
他也是个干脆的人,不再多加解释,而是沉声道。“这件事情且先放一边,眼下当务之急是救你脱离囹圄,你这回与义安王究竟是何纠葛?谁人陷害于你,可有眉目?”
“户部的人偷换了军粮,有大半是沙砾黄土,我到了长泰才发现,事出紧急,我临时征调了当地官府和富户的粮食补上,诉说缘由的折子当时就递送进京,但想来半路被人截住了。”
赫连宜之皱眉:“谢岐山呢?外头传闻你父亲的旧部投靠了义安王,这回又和你勾结一气,煽动谋反。”
“他死了。”谢楚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自以为忠心为主,没想到义安王连他一起骗了。我本来就信不过他,原打算将计就计,联合詹霍的军队,从镇安北线进入衮州,包抄义安王,没想到詹霍竟然临阵倒戈,反而截断我的退路,试图置我于死地,我被困吕梁岭三日,濒临死境,历经几番激战方才脱困而出。”
他此时说起来轻描淡写,但赫连宜之却可以想象当时的惊心动魄,以谢楚河之勇,当日若非必杀之局,怎会传出他的死讯。
赫连宜之恨恨道:“詹霍卑劣,老天有眼,他最终还是死于义安王之手,可恨朝中那些蠹虫,还以此为文章陷害你,他们有没有想过,若不是你这样的武将守家卫国,他们怎么安享这些荣华富贵的日子。”
“不,舅父,你说错了。”谢楚河淡淡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种冷酷的意味,“我确实和义安王联手了,在吕梁岭我本来可以杀了义安王,但我饶了他一命,作为交换,他和我联手,诱骗詹霍入彀,是我亲手斩下了詹霍的脑袋,他们一点都没冤枉我。”
“楚河!”赫连宜之的瞳孔倏然收缩。
谢楚河神色不变。
赫连宜之迅速地恢复了镇定,他语速飞快:“你办事手脚利落吗?”
“义安王的人不会说,我手下的人也不会说,跟在詹霍身边的人都被我收拾干净了,应该没有遗漏。”
“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故意陷害你,不论詹霍是不是你杀的,这个人都打算把罪名按到你头上去。”赫连宜之眉头紧皱,“这个计策从你领军出发之前就谋划好了,你若没有死在义安王手中,照样可以置你于死地,是谁如此狠毒阴险?”
“我杀戮太重,恨我的人太多了,管他是谁呢?现在重要的不是我做过什么事情,而是,圣人是怎么想的?”谢楚河的目光中有一种晦涩不明的意味。
赫连宜之想了想:“你一定要沉得住气,只要你串通义安王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舅父,你会帮我的,是吧。”谢楚河直直地望着赫连宜之。
赫连宜之捶了一下谢楚河的肩膀:“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这种紧要关头,你别和我闹别扭,有什么话快说。”
谢楚河勾起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你去找武隆候、赵长盛的父亲,叫他帮忙我做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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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意卿第二日带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又想去刑部大狱探望谢楚河,但这回却被拦住了。刑部的官员道,按照圣人的旨意,谢楚河身犯重罪,为防串供,外人一概不许再见他。
苏意卿满怀不安地回去了。
结果,才到了这天傍晚,管家谢全出去打听消息回来说,谢楚河的舅父,怀鲁刺史赫连宜之被怀疑伪造证据,试图为谢楚河脱案,亦被刑部拿下。
苏意卿更加坐立不安,在打算出门的时候,安阳郡主过来了。
一进了门,苏意卿就过去握住安阳郡主的手。她的手很冰冷。
安阳郡主叹气:“我相公本来不想让我来,怕你知道了担心,但母亲说,她看得出,你性子刚强,不管是何情形,都要让你心中有数才好,特地打发我过来和你说。”
苏意卿的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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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安阳郡主忙道:“你先别慌,事情也不至于就到了最坏的地步,只是目前所有的证据都对楚河不利,有长泰、镇安当地官员的证词,说楚河收受贿赂,监军的齐大人是圣人所派,他说亲眼看见义安王的奸细半夜到楚河的营帐中商议了许久,至于詹将军之死,战场之上太乱了,还没找到证人,但是,詹将军的属下几乎全部死绝了,大家都说,除了楚河,没人会这么狠。”
苏意卿愤怒了:“一派胡言,我们谢家这么富,楚河怎么会去收受贿赂?至于说他杀人,谁看见了,血口喷人,要被雷劈的。”
她说“我们谢家”说得那么自然,一点儿不带磕绊。
“不知道谁在朝堂上推波助澜,有一些不明是非的大臣上表请求圣人立即将楚河斩首以为效尤……”
苏意卿脸色煞白。
安阳郡主赶紧又道:“自然,也有人奏请圣人,将此案移交大理寺,由刑部、兵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分辨明白才好定论。但圣人不知是何意思,对所有的折子都留中不发。父亲今晚上进宫求见圣人,圣人拒而不见,父亲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只要圣人不发话,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苏意卿咬住了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的手一直在发抖。
安阳郡主轻轻拍了拍苏意卿的手,正色道:“弟妹,你容我说一句老实话,你当初既然选择嫁给楚河,就该想到今日担惊受怕的光景,他们武人上了战场,比这凶险的时候多了去了,当初赫连姨母就是这样一年一年的熬过来的,你若现在就受不住,今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苏意卿看着安阳郡主,她的面容苍白如冬末之雪,她的眼神却坚定而明亮:“是,安阳姐姐,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会成为谢郎的后顾之忧,我既选了他,无论这条路有多难,我都会陪他一起走下去。”
“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这很好。”安阳郡主柔声道,“意卿,你切记住,你的夫婿是个厉害人物,他既然这次能死里逃生回来,说明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他没那么容易倒下,你耐心等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是,姐姐。”苏意卿温顺地答应着,心里却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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