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无礼之人,我断然不会放过,但眼下不是时候,并非我怕事,只是今夜若杀了他,官府追查起来,怕要牵扯到你,有碍你的名节,所以,暂且容他多活两日,你放心,他早晚要死在我手中。”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苏意卿抽抽搭搭地,终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她雪白的脸哭得通红,眼睛肿肿的,真是一团粉嫩可怜的模样,渐渐地和谢楚河记忆中那个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她站在大雪中,哭着朝他呼喊:“阿蛮!阿蛮!你为什么要走?卿卿喜欢阿蛮,留下陪我,别走,好不好?”
谢楚河的心中既伤感、又欢喜,他这些年冷漠惯了,不欲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苏意卿一眼。
他的眼睛明亮若烈日。
苏意卿的心跳得很急,她有些不安地低了头,摆弄着手中的面具,他的温度还残留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将军,小名阿蛮……
第8章
忽然,苏意卿想起了一事,抬起头:“我的侍女海棠,她跟着我,一起被韩王府的人挟持了,但半路上,她们把她扔下去了,我好担心她,你能不能帮我找她?”
谢楚河点了点头,战马未曾停下,他对旁边的骑士吩咐了两句。
立即,十几匹战马调转马头,又往山上去了。
天色浓黑,月亮隐没在云层之后。
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京都城楼影影绰绰的轮廓。
苏意卿不由地紧张起来。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他们是进不去的。
她彻夜未归,不知家中要慌成什么样子,更不知明日旁人若是知晓了,她的名节会如何。这时节,女子的名节重逾性命,如此想来,还不如当时就自刎死了,免得给苏家蒙羞,苏意卿的心一片冰凉。
谢楚河似乎觉察到了她的不安,轻声说了一句:“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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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上下已经急得快疯了。
苏意卿久久未归,后面两个武师和车夫回来,说是跟着淮安侯府的三姑娘一起玩耍去了。
到了淮安侯府询问萧念念,她却说苏意卿自己雇了一辆马车回去了。
梨花香铺的伙计还有点印象,也说亲眼看见那姑娘带着侍女上了一辆青篷马车,恍惚还听得,说是城北富安车行的。结果去了车行找了个遍,完全没有那样的车子和车夫。
苏老夫人年纪大了,闻讯几乎背过去,连忙叫了回春堂的大夫过来看着。温氏当时就哭得晕厥了,苏意卿的父亲,光绿大夫苏明岳铁青着脸,在家中团团转。苏明山也带着崔氏过来了,和兄弟面面相觑,同样一筹莫展。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寻人,若是真让人知道苏意卿发生什么事情,那她的名节就全毁了。连那两个武师,出事了之后,立即就被苏明岳叫人看管了起来,只求这事情千万别让秦子瞻知晓。
温氏醒过来以后,嘶声对苏明岳道:“报官,叫官府帮着找人,你与京兆尹杨大人不是一向交好吗?快去求他相助,赶紧把我的卿卿找回来。”
苏明岳双目赤红:“你说什么呢?我何尝不着急,但如此一来,卿卿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我不管!”温氏斩钉截铁地道,“我看秦九郎对她一往情深,未必会介意这个,真若有变,那我就留卿卿在家养她一辈子。”她掩面大哭,“好歹让她平安回来,名节算什么呢?活着总比死了强。”
崔氏犹豫着劝道:“弟妹莫急,我们再让人找找,或许只是到哪里淘气去了,未必有事呢,张扬起来反而不好,等到天亮了,如果还没消息,再去报官不迟。”
正乱成一团,外面的下人气喘吁吁地进来禀告:“二老爷、二老爷,秦府的夫人过来了。”
温氏和苏明岳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咯噔,眼下快到一更天,马上是宵禁时分,秦夫人冒着禁令的风险过来,所为何事?
苏意卿美貌娇憨,尽讨长辈的欢心,但所谓天下婆媳皆是死敌,她独独和这位秦夫人很不对付,倒不是苏意卿刁蛮,实在是这位秦夫人,觉得她家的九郎天上地下无双,苏意卿是烧了八辈子高香才入了秦子瞻的眼,很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苏意卿哪里是那样的性子,向来只有秦子瞻在她面前做小伏低的,秦夫人管不住自家儿子,只好迁怒于苏意卿,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为着这个缘故,本来苏明岳当初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但秦子瞻三番恳求,道是婚后就带着卿卿寻求外放为官,不与婆母一处居住,温氏才一力做主应下了。
此时,温氏明知来者不善,但人都来了,总不好闭门不见,只好拾掇了一下,出来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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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骑士到了城墙西侧下方,大部下了马,另有十几个骑士娴熟地将所有的马匹拢了过来。谢楚河所骑的那匹黑马低下头,和他蹭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调转方向往城外官道奔驰而去,它似乎是马群里的头领,其余的马匹都跟着它去了,还在马上的十几个骑士在其中照看着,一并去远。
待马群消失后,一个黑甲武士仰起头,朝着城楼上面发出几声夜枭啼鸣的声音,三长两短。
片刻之后,从城楼上悉悉索索地放下了十几根粗大的吊索。
众武士抓住吊索,身手敏捷地向上攀爬。
谢楚河取出了一根软绳,对苏意卿道了声“冒犯”,将她缚在自己的背上。
他的背部宽厚而结实,隔着铠甲,似乎能感受到那其中所蕴含的强悍的力量。苏意卿的忽然觉得手脚不知道哪里安放。
“抓紧我。”谢楚河低声道。
苏意卿胆怯地将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抓紧!”谢楚河不放心,握住苏意卿的手拢了拢。
苏意卿的手颤了一下,然后紧紧地环住了谢楚河的脖子。
谢楚河爬上了城墙。
背后的身体轻轻的、软软的,迷离的夜色里,谢楚河闻到了一种清澈的香气,仿佛是枝头摇曳的白色的栀子花。他的手差点滑了一下。
一滴水落在他的脖子上。那是不是她的眼泪,他模糊地想着,心里一片火热。
上了城楼,两个武将在上面接应着,西侧守城的卫兵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目不斜视地执着长矛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