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简直是让人听着都觉得匪夷所思、十分地古怪离奇了。

“然后呢?”钟意怔怔地望着林照追问道。

“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林照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一直到三天后,在长宁侯亲自领兵带人进山一寸一寸地搜查了三天后,才找着了当时唯二仅剩的两个活口。”

“一个是被聘到侯府预备做奶娘的年轻女子,一个是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林照抿了抿唇,轻声下了最后的结词,“那年轻女子自述了先前的经过,道是傅二姑娘其时气息濒绝、危在旦夕,众人乱作一团,无人顾及得上小主子,便由她先原地不动奶着孩子,不成想她在原地等了近两刻钟,隐隐约约听到有喊打喊杀的兵戈之声传来,便害怕地抱着小主子先躲藏了起来……一躲便是三天,三天后,长宁侯带兵大张旗鼓的搜山寻人,她东躲西藏了许久,确定了对方不是来杀人的,这才敢抱着孩子出来了。”

“那个孩子,便是如今长宁侯府的三姑娘,傅敛洢。”

钟意的脑子骤然一空,像是突然不能理解林照所说的字句了一般,明明林照的话拆开来,字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合到一起,钟意却突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林姐姐,你的意思是,”钟意的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摇头否决道,“这太荒谬了,这不可能……”

——钟意想,自己这一生,不,是两世,所受过的所有灾厄与不幸,归根结底,皆是因她卑贫的出身而起……可如今林照却告诉她,她有可能是……

那她这些年承受的那些非议与鄙夷……又算什么呢?

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也太荒谬了,”钟意摇了摇头,复又拒绝接受道,“也许仅仅只是巧合罢了,林姐姐,这也太……”

“阿意,我之所以能记住这桩十五年之前的疑案到如今,”林照却不给钟意逃避现实的机会,紧紧地握住了钟意的手,复又补充道,“不仅是因为那群马匪的出现突兀至极,整个案子涉及数十条人命,却至今悬而未决……更重要的是因为,那位年轻的奶娘在之后很快便失去了踪迹,连侯府的赏赐都没有要,便连夜离开了洛阳……”

第58章 拜堂

“祖父与我复盘此案时,曾着重提过:那位年轻的奶娘可能知道些什么、或许是这桩悬案仅剩的一位知情人了。”

“只是可惜后来哲宗皇帝登基,将此案以雷霆手腕强势压下,朝野间皆在传,这其中或许有他的示意……祖父不敢触其霉头,便也没有再执着着去深挖些什么,”林照低低地叹了口气,眉眼微垂,神色倦怠道,“反倒是我,幼年听祖父提起过一次,又因为当年傅二姑娘在西山道上的惨死实在是太过轰动,在当时的洛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惹得哲宗皇帝下了几回封口令才勉强将流言镇压了去……这才使得我记忆犹新,铭记到如今。”

“其实这事倒也不难去验证,”林照抿了抿唇,起身蹲到神色怅惘的钟意面前,捏了捏她的手,唤回钟意的注意来,低低道,“我出宫后便派人去寻觅当年在长宁侯府里的老人,总还能会有老人记得,当时的那位奶娘究竟是姓甚名谁……你现在也不用一个人自己想太多,左右事已至此,你如今也不必靠着长宁侯府如何,倘真是我猜岔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倘若那奶娘真的是你那母……我届时便重新递了帖子入宫,我们再面对面地从头梳理一遍。”

“你那‘母亲‘,几次三番地对你做下这许多恶事来,原先我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倘若她真是当年那位奶娘,我们必得让她血债血偿不可!”

“可是,”钟意怔忪半晌,复又呆呆道,“就算我真的是……就算当真如林姐姐所想的那般,可……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母亲,我那母亲,”钟意僵硬地吐出‘母亲‘两个字,艰涩道,“倘真如林姐姐所想的那般……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寻上长宁侯府的!”

——因为钟意虽然与林照没有说,但她自己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上一世的时候,骆清婉早在她卖身入赵府的第二年便残疴缠身、撒手而去了。

就算,就算事情的真相真的可笑如林照与她所猜测的那般……那上一世的傅敛洢,又是如何便得知了钟意的身份,还横跨着两座州府,遥遥地指了个丫鬟过来害死她呢?

这一问到时把林照也难住了,不过林照素来果决,想不清楚的问题也不会多做纠缠,而是直接单刀直入道:“这恐怕只有那些人自己才知道了,不过,这本也不是什么重点。阿意,你现在需要想的,只有一桩事,如果当年的那个奶娘真的是你那母……下一步,你又预计如何去做呢?”

钟意犹且还僵着张脸,神色木然,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想认回去吗?”林照放缓了声色,轻轻地捏了捏钟意的耳朵,语调温柔道,“倘若你真的有可能是长宁侯府的女孩儿,你想认回他们吗?……年份间隔太过久远,当时的许多证据都早已被时间泯灭,了然无痕,你如今若想上侯府认亲,这其中或许会遇到一些挫折麻烦,甚至是长宁侯府中你那些亲人的苛责、诘问与不理解……阿意,你想认回他们吗?”

“我,我不知道,”钟意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难堪地抬手捂住眼,哽咽道,“林姐姐,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我从未想过我还有亲人在世,我原还以为我在这世上再无……”

“好,那我们就试着搜罗证据认回去,”听钟意这般说了,林照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钟意的后背,柔声道,“确也得给认回去,我们就是不图着长宁侯府能给什么助力,也不能让那鸠占鹊巢之人享受尽一辈子的好处!”

钟意尚且不能转换过脑子来,呆呆地思索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林照语调里透着愤怒的“鸠占鹊巢之人”指的是傅敛洢……这么一对上去,钟意恍然觉得整个世间都变得莫名可笑了起来,她很难想象:就在前两天自己才刚刚见过、再往前数两个月,自己甚至还暗暗羡慕的、觉得有些对不住的对象……如今想来,却竟然可能是占了自己的身份、且前世还害了自己的性命之人……两边这么一合上,钟意陡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人与事,好像都变得十分滑稽可笑了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太过荒谬可笑,也让钟意不禁觉得:太不值了。

钟意原本以为,自己上一世的悲剧在于“心比天高、身为下贱”,想要的、想求的太多,却奈何生来亲缘单薄,想求来谁谁都留不住。

可若是……她从一开始便求的是错误的人呢。

钟意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止不住的恶心与厌恶感一阵一阵地往上涌,逼着她下意识先推开了林照,捂着胸口边往殿外冲。

正正撞到了恰巧下朝过来的宣宗皇帝怀里。

裴度见钟意脸色惨白、神色惶然,先被她吓了一大跳,看也不看四下便先将人揽到了怀里,温声抚慰道:“阿意,阿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宣宗皇帝身上宁静怡然的气息很好的安抚了钟意的情绪,让她心口那突如其来的反胃感又倏尔泯灭了一大半。

“胃里有些不大舒服,许是吃东西不应了,”钟意僵着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垂下眼睫避开宣宗皇帝探究的视线,低低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陛下忧心了……”

裴度见状,却是直接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了钟意的嘴角一把,淡淡道:“若是不想笑,便不用笑……刘故,去把太医院的徐院判请来,给钟贵人好好地诊一诊。”

刘故低低的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出了去。

裴度便牵了钟意的手往里走,跨过门槛、绕过屏风,便见得有一面熟的女子正尴尬的立在那里,见了二人进来,忙向宣宗皇帝行礼:“臣女林照,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林大姑娘来了啊,”裴度侧过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认真地盯了正呆呆出神的钟意半晌,再回过头来时,望向林照的眼神间便多了份挑剔的颜色,“快要到午膳的时辰了,要留下一起用么?”

钟意几乎是与林照同时开的口——

“当然,”钟意毫不犹豫地望着宣宗皇帝隐晦撒娇道,“林姐姐难得来一趟,陛下就允了这一回吧……”

“这倒不了,”林照巧笑倩然,“改日吧,娘娘若是想臣女,改日再传臣女进宫便是……不过今日出门前与母亲约了午时要回去用膳的,倒是让娘娘失望了。”

林照既开口婉拒,钟意也不好强留她,更何况宣宗皇帝来了,钟意也确实没有多少心力再继续与林照谈论先前之事,只好勉强笑了笑,吩咐乍雨道:“你送林大姑娘到中门去。”

于是林照便复又向二人福身行了一礼,跟着乍雨往外走,临出宫门前,最后又回头朝着钟意的方向望了一眼,见钟意正好看过来,还朝她眨了眨左眼,脸上多了抹促狭的笑意。

钟意这才想到自己方才在殿外时与宣宗皇帝的拉拉扯扯、搂搂抱抱,当该是被其时在殿内的林照瞧了个一清二楚,不由一时大赧,面色羞红。

“回神,”裴度站定等了有将近半刻钟,见钟意仍还没有把心思往自己身上转的倾向,心里顿时感觉有些不大痛快,伸手在钟意面前挥了挥,故作不悦道,“人都走了,走好远了……还要拉着朕站在这里一块做望夫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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