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雾为他送行,站在军营外看着他坐在马匹上,迎着初升的阳光,铠甲刷了金光,这一瞬间也真配上了那“战神”的名号。
她仰着头,亮着声音告诉他:“我等你回来!”
李知尧回头看她,用眼神给她传递安心。
而其实,并不安心。
看着李知尧领兵走远,大军小成一群蚂蚁点点,朝雾才转身回帐篷。她仍没有回去正临城找顺哥儿,而是留在营帐里,吊着一颗心,等着李知尧的消息。
战争的号角吹起后,前方一直有伤兵抬回来。朝雾看营中人手吃紧,也便加入其中帮忙救治伤兵。她能做的事情不多,想着能出一份力便多出一份力。
她不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她跟李知尧说了想当皇后,想赵太后死的话,李知尧会不会走上这条路。现在她只觉得,这件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她理应和李知尧一起扛。
每次有伤兵抬回来,朝雾也都会拉着人问:“前方怎么样?”
而每次得到的回应也都是一样的——神情凝重的一个摇头。
后来朝雾实在忍不住了,死挡在救治兵面前,追着问:“摇头算什么?到底怎么样了?”
原想让她安心些,哪知道她偏要追着问,士兵也便答了,“回夫人,前方情况非常不好,王爷的进攻策略被吕问识破,现在已经陷入苦战。听说王爷已经换了五匹战马,只在硬扛罢了。这样打下去,只怕是要……”
“全军覆没”四个字,没说出来。
虽早就知道双方兵力悬殊太大,知道吕问不是周贤明,他很了解李知尧的用兵之法,同时也知道前方的情况非常不乐观,但听完了这样的话,朝雾还是软了腿腕上的力气。
身架子仿佛在一瞬间就塌了,她转头看向野狼河的位置,压着心头的悲怆和难过,湿着眼眶与空气较劲,在心里道——李知尧,你答应我的,必须都得做到!
***
李知尧也确实在努力实现他答应朝雾的一切,为了这一切,骑马挥刀把命往外豁。刀往下砍的动作几乎成了惯性,砍到麻木,砍到希望一点点消失在野狼河边的旷野上。
脸上布满鲜血,心里只剩一个想法——他不能倒下。
这一次李知尧也没有再号令撤退,两边士兵越战越凶,尽数杀红了眼。将领勇猛不退,谁敢先退?主帅还在搏命前行,他们怎么能弱了士气?
野狼河的水染了红,断了气的尸身泡在河水里,脖子里还冒着鲜血。
体力在透支,这一战打得胶着起来。
吕问的体力已经慢慢不支了,看着李知尧带着他的十几万大军,个个杀红了眼,没有一个丢枪弃甲,他也才深入心底地明白,李知尧是有多难对付。
领着区区十几万人,竟让他打得这么吃力。
而就在吕问找喘息机会的时候,河边突然飞沙骤起,毫无预兆地刮起了大风来。风卷草地猛一下压过来,直接吹得人闭了眼。
吕问同样用手挡了眼睛,等到他眯着眼再睁开的时候,还没看清楚情形,忽听得几个士兵喊道:“帅……帅旗断了!”
听得这话,心底蓦地一凉,吕问猛地转头去看,果然发现自己的帅旗被风吹断了。如果说战场上还有什么比将领惜命怕死更败士气的,那就是这个了。
古来世人皆知,天命最是难违。
帅旗都断了,天意是什么还看不出来么?
李知尧刚喘了两口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想起钱胜文算的那一卦,于是分毫不犹豫,立马抓住机会提起气沉喝一声:“天命如此!胜利就在眼前了,给我杀!”
此话一出,士兵们顿时声势震天,持枪一边冲锋一边齐齐喊出来一声:“杀!!!”
第99章
横扫千军的气势,压过整片荒野。
若说李知尧这方的士气本来只有八-九分,现在那便是有了十五六分了。所有人是看着吕问帅旗倒了的,在那一刻,人人心里都只剩一个想法——他输了!
不止李知尧这方士兵如此想,连吕问那方士兵也是这么想的。包括吕问本人,骑在马上没能喘匀心里那口气,看着蜂拥过来的士兵,嘴里吐出来的也是——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天折帅旗。
天要亡他。
而当两方士兵在士气上产生极大的悬殊以后,刚才刮起的大风也并没有停,而且正是往南刮的。裹夹河边的风沙走石,尽数往人脸上砸,连好好睁开眼睛都不能。
这是天定的败局,吕问这方开始有士兵转头逃散,大约是被周贤明领过的那些人。杀得忘我的时候心里只有胜利,此时气势一败,瞬间想到的便是逃跑了。
但吕问不是个甘心认输的贪生怕死之辈,比起自己带着七十万大军输了李知尧的十几万大军这个结果,他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收刀逃跑。
他不怕输,但他不能输得毫无尊严!
吕问挺直腰背坐在马背上,身后的红色披风迎风荡起,仿若泼开了浓烈的鲜血。他提刀涌入人海,怒喝士兵不准退,迎着疾风飞沙,一刀一刀劈下去……
***
朝雾一直在军营等着前方的消息,提起的心一刻也不敢落下。心跳是比平时快的,担心着害怕着,怕前线传回来的消息是“全军覆没”四个字。
钱胜文从帐篷里出来,看到她站在风里看着野狼河的方向,稍顿了一下走去她身边,站定了对她说:“夫人不必太过担心,王爷英勇善战,又得上天眷顾,会挺过去的。”
朝雾迎风微眯着眼,“钱先生,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一个好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过。吕问不是秦志方也不是周贤明,他还有七十万大军,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
钱胜文不想与她聊这场战事,只能是越说越慌张。确实这一战看起来他们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但是他信得过李知尧,这也是他愿意跟着李知尧的原因。
他语气放松地扯开话题,问朝雾:“小顺儿,也有四五岁了吧?”
朝雾回回神,转头看向钱胜文,被他打断了心绪,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的,已经四周岁了,虚岁五岁了。”
而提起这个来,不免就要感慨一下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不说顺哥儿长得快,就是他们被逼走上造反之路,打了几场仗,占了一些城池,也已经差不多一年了。
钱胜文却不是为了让朝雾感慨这个,又问她:“可找先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