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话,换做他人,皇帝是不会说出口的,但皇后不一样,他们两人少年结发,夫妻情深,皇后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对象,因此他说出了没有在沈令月跟前说出的话:“他在某些方面及不上令儿,而这些正是为君者所必要的品质。”
皇后微微一笑:“为君一道,臣妾不太懂,但是跃儿年纪还小,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际,不必急着现在就把跃儿教导得完美无缺,一步步慢慢来即可。有什么不满的,对跃儿直言便可,他素来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想必一定能听得进陛下的教导。”
皇后的这番话说得颇有信服力,皇帝听了,也神情舒展起来,笑道:“皇后这话很是,是朕糊涂了。来,吃菜,不提这些事了。”
皇后也笑着重新拿起了碗筷,安安静静地喝了一口粥,却在垂眸间掩去了眼中一缕不易察觉的忧虑。
*
留香去东宫传话的第二天,沈跃就提着一盏做工精致的宫灯来到了鸣轩殿,又在宫女的带领下大步流星地踏入了专门用来给沈令月作画的雅莲居,先是赞了一声“三妹好兴致”,就提起手中的宫灯道:“听说我打碎了你的一盏宫灯?虽然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既然妹妹都开口了,做哥哥的总不好不给,喏,拿去,看看这一盏灯够不够赔你那一盏心头好的八角琉璃灯。”
沈令月搁笔笑道:“大哥贵人多忘事,成天都跟在父皇后头转,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小事。”她原本想让留香直接把宫灯收下,不想沈跃提来的宫灯精致得很,一眼就喜欢上了,顿时改了主意亲自接过,爱不释手地转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转交给了留香,让她下去好生收着,笑眯眯道,“大哥从哪寻来这么好看的一盏宫灯?”
沈跃呵呵一笑:“这不是前些日子里失手打碎了你的一盏宫灯么,本王愧疚不已,夜不能寐,成天就想着如何赔罪了,搜罗了不少宫灯仔细挑选,能不好看么?”
“那大哥可要当心了,”沈令月笑道,“父皇最近对大哥可是颇有微词,正愁没机会说教呢,当心这事被父皇知道,惹来一顿骂,妹妹可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沈跃笑容一停:“三妹这是何意?”
彼时知意已经极有眼色地退出了雅莲居并关上了房门,隔间内只有沈令月和沈跃两人站着,因此面对沈跃探寻的神色,沈令月也不卖关子,直接就道:“大哥,对于联姻一事,你可曾对父皇说过是如何作想的?”
沈跃微一皱眉:“自然是和父皇一致,认为哪个大夏公主都可以和孟邑王子联姻,唯独你不行。怎么,这事有什么问题?”
“本来没什么问题。”沈令月道,“只是大哥心中这么想,面上可曾表现出过这份心思?”
沈跃敛了笑:“三妹,你说清楚点。”
“前几天父皇急诏群臣商议联姻一事,大哥也跟着去了,那么大哥可曾站起来为此事发表过看法,说出过心中的想法来?”
“……这是父皇的意思?”
沈令月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靠近沈跃低声道:“大哥,父皇性情豪爽,喜欢的也都是直来直去之人,不说别的,端看他表露出喜爱的臣子,胡大人,舅父,还有谢初,哪个不是和父皇相似的品性?”
沈跃道:“父皇也倚重中书令。”
“倚重和喜爱不一样。”沈令月咬了咬唇,准备把话说得再清楚点,“大哥,父皇他对你尚不满意。”她轻声道,“心有城府是好的,但绝不可以不做好面上功夫,尤其是父皇平日里对你说过的为君之道,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做出父皇期望中的样子来,父皇能立你为太子,为储君,也能反着来……”
沈跃眉心紧皱,低头盯着沈令月打量了半晌,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
“……我明白了。”最终,他缓缓道,“多谢你,三妹,今日这一番话……你提醒了大哥很多。”
沈令月一笑:“大哥心中有数就好。”
因为孟邑来使,沈跃这几天都很忙,今日能抽空过来还是昨日留香去东宫内送了话的缘故,因此只和沈令月聊了一会儿闲话就走了,他和沈令月一样喜欢以笑示人,就算刚才谈了这么一番严肃的话题,也只是神情凝重了片刻就又换上了一幅笑脸,在临走前笑道:“鸿胪寺卿奉命带着孟邑王子游览皇城内外,按这速度也该到了去西市一览繁华的时候了。你不是一直想去西市玩个尽兴的吗,现在正是个好时机,不若借着陪王子一道游览的由头假公济私一番?说不定就看上人家了呢,皆大欢喜。”
沈令月的回答是拿笔蘸了清水朝他脸上甩去。
不过沈跃这番话倒提醒了她,不是关于孟邑王子苏力金的,而是另外一个人的。
“八公主的病可好些了?”她缓声问被她叫进来的留香知意二人,“凤兰阁可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