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是急缺钱用,目的也是赶紧弄到钱,一边是没钱的亲儿子,另一边则是有钱的出嫁闺女,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
下定了决心后,俞母是连片刻工夫都不曾耽搁,同家里支会了一声,就匆匆离了村子去了平安镇。
熟门熟路的去了俞承嗣家,俞母敲开小院的门后,见长子并不在家,也懒得同儿媳妇儿说道什么。事实上,对于这个城里的儿媳妇儿,俞母并不满意,在她看来,她的承嗣值得最好的一切,这儿媳妇儿娘家倒是不赖,可样貌身段却平凡得很。说句实在话,连秋娘的一半都不如,也就是仗着穿戴好一些,显得有气派罢了。
懒得理会儿媳妇儿,俞母只径自开口问清楚了石家的位置后,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先前秋娘无论是定亲还是成亲,都是由俞承嗣俩口子安排的,俞母除了听从吩咐给秋娘添了点儿嫁妆外,旁的一应事情她都不曾沾手。也因此,哪怕闺女已经嫁了,她却连闺女家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知晓。
好在平安镇不算大,石家又是镇上出了名的家族,俞母得了儿媳妇儿的指点,中途又寻了个路人仔细问了问,没费太大劲儿,就寻到了石家宅子。
镇上到底不比乡下村子,体面讲究的人家住的都是二进乃至三进四进的宅院,平日里大门几乎都不开,只开侧门供下人出入。
石家搁在县城、府城里真心称不上什么大户,可在平安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确确实实称得上望族了。尤其他们家近百年不曾分家,即便不算仆从,单是家人的数目也够惊人的了。也因此,等俞母真正来到石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一进二进的院子,俞母见得多了,她以为秋娘嫁的富贵人家,最多也就三四进宅院这种的,万万没想到,石家竟是占据了整整一条街。当然,石家并非位于闹市区,相反他们家住得还挺偏僻的,哪怕尚未完全出了平安镇的地界,也是在镇子外围了。
可就算再偏僻,那也是占据了整整一条街面啊,俞母都不敢想象,石家究竟有多大,里头又有多少进院子和房舍。
在外头愣了半晌,俞母终是回过神来了,这会儿最紧要的就是跟秋娘要到钱,旁的什么都可以暂且不理会。抱着这样的目的,石家当然是越富贵越好。
想到这里,俞母鼓了鼓勇气,走上前去。
尽管石家算是平安镇里的望族,不过平心而论,石家并非仗势欺人的那一种。尽管正门极少开启,可侧门却几乎日日开着,且旁边还有门房守着,甭管是哪个前来,都会客气的问候几声,若有正事,也会邀到门房里歇会儿喝杯茶。
秋娘嫁的是石家老二,辈分可不低,尽管她是继室,可继室也是三媒六聘进门的,哪怕她出身乡下,家中很多仆从都在私底下笑话她的身份,可明面上的礼数定是不会少的。
一听说来的是二太太的娘家亲娘,门房立马将俞母请了进来,一面招呼她喝茶吃点心,一面派未留头的小童去后头传话。一刻钟后,传话的人回来了,将俞母引到了一旁的偏厅里就坐,重新上了热茶点心,只道二太太很快就会过来了。
见石家这般做派,俞母心下五味杂陈,颇有些既自得又酸涩难耐,毕竟她先前可从未想过,秋娘能嫁到这种人家来,还真是享福了。
及至秋娘被丫鬟引着进了门,瞧着遍身绫罗绸缎、头上戴着各色发钗、面上还带了妆的小闺女,俞母一时间只觉得酸气上涌。
早知道秋娘的日子过得这般好,她何苦去逼二小子呢?兴家那小子再胡来也是她的亲儿子,与其逼死儿子,还不如早早的过来寻闺女要钱。瞧瞧,她这小闺女嫁得多好啊!
“秋娘,我今个儿过来是有正事儿寻你,你先叫下人出去。”即便自认为理在自个儿这边,俞母还是很在意颜面的,这跟亲闺女要钱无妨,可要是叫下人看到了,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好在,这只是小事儿,秋娘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依样照做了。
紧接着,俞母就道明了来意。
秋娘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沉默了半晌,秋娘低声道:“阿娘,不是我推诿,实在是我手头也不方便,别看石家家大业大,可管家的人又不是我,我哪儿有钱呢。”
石家老太太还在,哪怕年前略有些不好,可家里人精心照顾着,好药好汤水的伺候着,竟也叫她熬了过来。这老人家,严格来说也没什么致命的毛病,就是冬日里不好过。可既然熬过了冬日,一旦开春转暖了,这病也就轻了不少。也亏得今年冬日不算冷,开春又早,到如今老太太已经差不多康复了。
而事实上,就算老太太走了,管家的活儿也轮不到秋娘。
他们家是这样的,管家分为内外。管外头的管家是男子,也就是由家仆担任的;管内里,也就是后院的,则是长房,秋娘的大嫂,或者大嫂的长媳。
一句话,这里头压根就没秋娘的事儿。
“啥意思?秋娘你啥意思?”俞母一下子拉下了脸来,即便秋娘好声好气的解释了石家内院的情况,可她依然没听懂,或者说听懂了也不会体谅的,“不管家怎么了?我是叫你跟石家要钱了?我跟你说,咱们老俞家再怎么样,这脸面还是要的,能伸手跟亲家要钱?”
不跟亲家要钱,就跟她这个已经嫁出去的闺女要钱?
秋娘只想呵呵她娘一脸,可惜的是,她没俞家老二那般豁得出去,因此也仅仅是脸色略沉一分,却仍是强压着火气耐着性子劝说道:“阿娘,您也体谅体谅我,这大户人家的儿媳妇儿不好当,我这不是……”
“别废话,我就是问你要嫁妆钱,扯那些有的没的做啥?你可别跟我说,他们石家抢走了你的嫁妆?真要是这么着了,我就算上县衙门也要告他们!”
“没……”秋娘急了,一把拽着了激动不已的俞母,连声道,“阿娘你别急,你听我说。”
“说啥?还有啥好说的?别以为我不知晓,你那些嫁妆可是过了明路的。单是石家给的聘礼,就差不多有一百来贯钱了,还有我给你的陪嫁,你大哥大嫂给你的添妆,你自个儿说说,这里头有多少钱!”
那可是嫁妆啊,甭管里头是什么组成,嫁妆就是嫁妆,哪怕娘家那头一文钱没添,里头全部都是夫家给的聘礼,那也仍然是女子的嫁妆。说破天去,那嫁妆都是属于女子的私房,即便今个儿被休弃了,或者和离了,那嫁妆也是可以一并带走的。
俞母一口咬定她要借的就是秋娘的嫁妆,这跟石家可没啥关系,事实上,很多人家嫁闺女的时候,都是将闺女夫家那头下的聘礼直接吞没的,美其名曰养闺女钱。
所以,俞母她后悔啊,早知道秋娘这般小气,她当初就该直接将石家下的聘礼没下了,一文钱都不用给,难不成石家还敢悔婚?再想想满娘,当初不单没花一文钱,还赚了一整头鹿呢,对了,满娘之后还给家里送过鱼送过肉,哪里像秋娘似的,纯粹就是个小白眼狼!
“你就直说吧,给不给!”气上心头,俞母索性也不提“借”这个字了,当然她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盘算着先把钱借到手,等俞承嗣将来当上了大官,难不成石家还会同大官要那点儿小钱?只是她先前万万没想到,跟秋娘借钱竟是这般艰难。
“你直说吧,借还是不借?”俞母黑着脸逼问道。
只这般,秋娘也没了好气,可她毕竟没那么大的胆子跟俞母对抗,索性垂下头一声不吭。
见秋娘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俞母简直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好啊,我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家里费了那么多心力才给你挑了个门好亲,不单没扣下一文钱的聘礼,还跟里正家借钱给你置办嫁妆,结果呢?你还有点儿良心没有?今个儿不是家里出事管你要钱,是你大哥!你大哥大嫂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就那么没良心呢?”
听着俞母越说越大声,秋娘的眼皮跳了跳,终是没忍住开了腔。
“阿娘,你以为我过得轻松吗?我相公是对我不差,可我有四个继子,其中三个都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我天天面对一群儿媳妇儿和孙子孙女,他们还老觉得我是从乡下来的,就算嘴上不说,可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就没一个是瞧得上我的,都等着看我笑话呢!”
其实,别说儿媳妇儿等人了,就连石家的家仆暗地里也没少笑话她这个二太太。捧高踩低那是人之常情,尤其容易出现在人多是非多的大家族里,毕竟她除了有个好相貌和年纪轻之外,实在是没啥能拿得出手的。
至于嫁妆……
“你觉得我的嫁妆很多吗?全是死物啊,一丁点儿的进项都没有,花一点儿少一点儿的。前些日子不是过年吗?当长辈哪个不给小辈儿压岁钱了?还不能给铜板!老太太就不说了,跟我同辈的大嫂和三弟妹、四弟妹、五弟妹,她们一出手不是金锞子就是银锞子,你叫我咋办?”
上百贯钱的嫁妆,看似很多,实则也就那样。起码跟石家其他的儿媳妇儿、孙媳妇儿比起来,是完全不够看的。再一个,石二他们一共五兄弟,除了石二娶了三回妻外,其他四房都是原配。也就是说,她们的晚辈皆是亲的。
这当奶奶的,给亲孙子孙女发点儿压岁钱有啥好心疼的?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再说过年了多点儿喜庆也是好事。
可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