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满是纯粹因着有人说话感到高兴,她是属于那种宅得住,可也喜欢有人陪着说话的。当然,若是太热闹喧哗就算了,像这样,有个人在旁边也挺安心的。
至于俞家老二俩口子,单纯就是因着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就别说没分家那会儿了,单说年前分家以后好了,为啥他俩过年不回去?还不是因为俞母太会找事儿了吗?同在一个村子,这上河村统共也就巴掌大点儿的地方,就算一个在村头一个村尾,走个来回又能费多大工夫?明明都已经分家了,还被亲娘/婆婆压着,偏这俩口子又不是真正的老实头,心里头能舒坦?
这下好了,他俩果断的跑路了,忽然就觉得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心情好得简直能飞起来。
相较之下,区区挖山洞和做家务又算得了什么呢?俞家老二往日在家里那可真是一天到晚没个歇的时候,赵玉兰娘家虽然不差,可她也不能眼瞅着亲娘干活自个儿歇着吧?基本上,她就跟满娘没出嫁那会儿差不多,洗衣做饭喂鸡什么的,都是她做的,偶尔还要照顾年幼的弟弟。所以,只这么点儿家务真的难不倒她。
于是,两对小夫妻都觉得山里头的日子很是惬意,且因着这会儿虽然开春了,可天气到底还不曾真正的转暖,展易倒是打到了不少猎物,却都选择先囤着,等再过些日子,赶场子那日再一并给带下山去。
而在听说了展易的想法后,俞家老二毅然表示,到时候提前同他说一声,他也要下山一趟,毕竟上山时太过于匆忙了,很多东西都没置办好。正好算算日子,到时候他的山洞也挖得差不多了,小点儿不要紧,横竖他们就两口子,有地方砌个火炕,再砌个土灶就成,旁的事儿完全可以慢慢来。
这坑死人不偿命的两对小夫妻,就这样,安安心心的待在了山里头,短时间内完全没有下山的打算,也不知晓山脚下的俞家老三日日戳在那儿,盼星星盼月亮的蹲守着。
——就快蹲成望夫石了。
然而,人尚未等到,春耕先来了。
谁叫今年冬日不算冷呢?春天来得早,自然春耕也就跟着一并早来了。于是,俞母又愁上了。
俞家一共有十五亩田地,其中水田五亩,旱地十亩。这旱地倒是不用愁,里头的九亩都是赁给佃农去种的,俞家只等着秋收时,收那三成的租子就成,剩下的一亩平时都是由俞母来管着的,种些蔬菜瓜果,供自家吃喝。
问题就出在那五亩水田上头,搁在往年,春耕的最重要劳动力就是俞家老二,其次则是老三,俞父因着年岁渐长,尤其年轻那会儿干活太过于卖力,到了这把年纪,身子骨很是有些不好,只能帮着两个儿子打打下手。可今年,这不是俞家老二分出去单过了吗?
依着俞母原先的盘算,分家了她也不怕,难不成分家单过了,他俞兴家就不是自个儿的亲生儿子了?
想当年,俞父刚从家里分出去的头几年,俞家阿爷阿奶都还在世,每年的春耕秋收都是叫他过去帮忙的。当时,俞父虽然攒了些钱,却还没能力置办田产,所以一听闻要帮忙,都是二话不说立马赶去的。
到了如今,俞母想着,自家二小子也没来得及置办田产,人家农忙时,他不就是闲着的?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当然是要回家帮忙了,到时候连他媳妇儿一道儿叫回来,就算不能下地,不是还能帮着做饭吗?
可怜俞母那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结果现实却给了她一巴掌。
二小子跑了,赶在了春耕前夕,甚至于这都到了春耕时分,他还完全没有下山的打算。这是要干啥呢?还有没有良心了?爹娘辛辛苦苦把他拉扯长大,他就是这么对待爹娘的?一点儿孝心都没有,混账东西!!
然而,无论俞母怎么嘀咕,这都到了春耕时分了,俞家老二不见踪影,她还得将老三给叫回来。不然还能咋办?凭她和俞父根本就伺候不完这五亩水田!
事实上,就算叫回了俞家老三,依然不管啥用。
怪得了谁呢?
俞家老三打小就是跟着他二哥的,等于就是二哥往哪儿他跟着去哪儿,二哥干啥他也学着干啥。偏今年他二哥跑了,五亩水田几乎都是压在了他膀子上,叫他咋办?他既迷茫又绝望,偏自家牛还抵给了里正家,这根本就是在缺少主要劳动力的情况下,还要拿他当牛使唤。
在山脚下戳了半拉月,日日吃的都是冷冰冰的玉米饼子并凉水,哪怕他特地寻了背风处,那也挨了半个月的冻,再加上春耕时实在是太辛苦了,闷头苦干了好几日,堪堪干了不到一半的活儿,他就被累趴下了。
倒是没病倒,可确实是躺在炕上起不来了,毕竟他是人,不是牛。
实在是没法子了,俞母只能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帮着春耕。万幸的是,俞承嗣的面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在上河村是这样的,再说了,春耕到底不比秋收,确实没那么着急,又几日,俞家的水田终于全部耕种完毕了。
俞家老三则再度被他娘撵着去山脚下继续蹲守了。
然后,他就蹲到了他二哥。
准确的说,是俞家老二和展易,俩人都打算去赶场子,只是一个打算添置些东西,另一个纯粹就是去卖野味的,当然要是碰上了心仪之物,展易还是很舍得钱的。
只可惜,他俩在山脚下就碰上了俞家老三,展易瞅了他二舅哥一眼,后者只能无奈的道:“妹夫你自个儿去赶场子吧,我回去瞅一眼。”
这要是蹲守在山脚下的人是俞母,俞家老二铁定会动歪脑筋开溜,可这不是他三弟吗?打小木讷到窝囊的三弟,要是自己不理会他,指不定会没日没夜的继续守下去。对了,只怕这就已经守了好些日子了。
等展易背着野味离开后,俞家老二格外无语的瞪着他三弟:“等几日了?”不等开口,他又道,“行了行了,我跟你回去,看看咱们那位承嗣娘又在折腾什么花样了。”
承嗣娘是村里人素日里对俞母的称呼,以往听着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很多人家都是以第一孩子称呼的,主要就是习惯了,并不带感**彩。然而,同样的称呼从俞家老二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浓浓的嘲讽之情。似乎,俞母就仅仅是俞承嗣的娘,而非其他四个儿女的娘。
确实挺讽刺的。
待两兄弟一道儿回了俞家,这时候春耕已经完全结束了,只是俞父却没缓过来。农活儿做得多了,手不但容易抖,还会使不上劲儿来,偏他干的又都是精细活儿,便只能暂缓几日,这两日都蹲在屋檐底下抽着旱烟。
“回来了。”俞父抬眼看到许久不曾见面的二小子,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虽然不像俞母那般偏心老大,可这春耕刚过,想着自个儿和三小子那几日辛苦得好悬没累趴下,偏这小子以为分家就是跟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了?也不说回家帮衬一下,竟是掐着日子,过了春耕才下山。
这确实是冤枉俞家老二了,先前俞小满就有那种感觉,一旦进了深山老林,这年头又没个钟表啥的,加上每一日都是做着同样的事儿,很会给人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反正俞家老二压根就不知晓今夕是何夕,只是昨个儿吃晚饭时,听展易跟他说,今个儿要下山赶场子,他才跟着一道儿来的。
他知道个啥啊!
好在俞父不善言辞的程度仅仅比俞家老三好了那么一丁点儿,因此在说了一句话后,就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只闷头抽着旱烟不吭声。
俞家老二老早就猜到肯定不是他爹寻他,因此在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后,就直奔灶间寻他娘去了。
“找我干啥啊?”他也不矫情,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你还知道回家!”俞母听着外头的动静,赶紧从灶间走出来,正好跟俞家老二碰了个照面。当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很可惜,俞家老二是真不想跟她掰扯,他还惦记着赶紧完事儿,好早些去赶场子,毕竟家里就只有一个半大的山洞,除了箱子篓子,那是一样家舍都没有。再有就是,他当初赶得及,油盐酱醋都没准备,回头也得买些。这要是时间有多,他还打算去西山那头砍些竹子来,毕竟一旦进了山里头,他能做的活儿就只剩下了做篾器。
想到这儿,他只不耐烦的催促着俞母赶紧有事儿说事儿。自然,俞母又被他气了个倒仰。
再生气也得说正事儿呢,头一批河工都已经去上工了,毕竟春耕都过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都是农闲,圣人宽厚,所以才会特地选择这期间服徭役。要是日夜不停的干活,兴许还能赶在秋收之前完事儿。
当下,俞母按捺下了心头的不满,只将正事儿三言两语的说了出来。
俞家老二一脸的惊讶。
摸着良心说,他确实是因为服徭役这事儿跑路的,可他真的不知晓秀才免徭役,以及分家之后要另外算的事儿。要知道,他以往曾经去过一回,差点儿没把小命给交代了,所以一听说又要服徭役,自然是脚底抹油趁早开溜了,横竖他又不是家里独一个儿子,不是想坑老三,这不是他还有大哥吗?
如今听了他娘这话,敢情往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他怎么说都逃不过了?
一时间,俞家老二也有些懵了。
俞母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叫你去年瞎闹腾,不然你不就可以跟着免了徭役吗?先前只埋怨我偏帮承嗣,可他就是比你有出息。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么自私,你跑了,咱们家咋办?叫你三弟去?那家里的事儿不都落在我和你爹身上了?你忍心?再说了,这事儿就是你自作孽,怨不得旁人。”
瞅着自家二小子只皱着眉头不吭声,俞母更生气了,黑着脸沉着声警告道:“不许再耍花招,万一有人捅出去了,害了你大哥咋办?你自个儿作的,自个儿把事情给我摆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