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弘不知怎么突然有些感伤,想起自己拉拢了几年的人,只因一个错误的决定所有都毁于一旦。
如若老护国公没有死,他没有拿来威胁他们兄弟,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起码,他不会落魄到要亲手杀了妻儿……“这个时候说个悔字,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赵文弘自嘲一笑。
赵文弘一身的血,大敞着门的屋舍能看到倒在血泊的身影。
宋大郎眯起了眼:“你杀了妻儿,就是在等这刻求饶?”
“毕竟,我已经不受威胁了。谁人不想活着。”赵文弘依旧是那样淡然地神色,仿佛妻儿不是死在他手中,他没有卖了他们的命在换自己的生路。
宋大郎闻言,一步步走了前去。
赵文弘看着他手中的剑,眼底闪过一丝怯光,很快又隐去。
“说起来,当年你对我是有恩的。”青袍郎君指着他的剑缓缓落下,赵方弘心头一喜,下刻眼前却是银光一闪。
脆弱的脖颈被利刃轻易划破,血柱喷涌。
赵文弘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口,还没摸到伤口,宋大郎一剑便刺入他胸膛。剧烈的疼痛使赵文弘瞬间瞪大了眼,听到青袍郎君说‘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意识模糊,弥留之际却是听懂了这句话。
宋大郎是说他妻儿死前的滋味吧。
一样的致命伤,他承受着双倍。
赵文弘软软倒地,并没有他所想的能以恩抵一命,是他痴心妄想了。
宋二郎从侧门冲进来的时候,发现兄长已经将仇人解决了,他望着满身是血污的兄长嘴唇动了动,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正是此时,士兵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恒清由屋檐落下,惊得士兵纷纷以刀尖相向,十分警惕这突然现身的和尚。
这人是从什么时候就在了?!
宋大郎见到来人,抬手示意不必警戒,恒清径直来到他身边。他走路极轻,夜风将他僧袍吹得簌簌作响,仙风道骨的姿仪。
“可了。”
“已了。”宋大郎丢了手中的剑,撩了袍子跪倒在他身前。
宋二郎觉得有些不对劲,在看到僧人伸手解了郎君发髻的时候,突然想到来人身份。
他兄长的那位隐世师父。
他眉心一跳,高喊着冲上前:“兄长!”
玉冠落地,碎作一片片,夜空下的郎君墨发飞杨。宋大郎抬头看要拉自己起来的嫡亲弟弟,朝他露了极温和地笑:“以后母亲就拜托你照顾了,还有宋家。”
“兄长!你怎么能放得下!”宋二郎跪倒在他身边,死死拽着他手不放开。
“我本就不该入世,造下的孽,就用余生还了吧。”宋大郎说着,将握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恒清此时手轻轻一挥,宋二郎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再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已见恒清用一把小刀将兄长长的发丝截了一半。
他脚下一软,双目通红。
恒清替宋大郎剃度的动作极快,众人都怔怔地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你曾出了师门,今日再入门,却是空门。往事一切缘了,从今起,你号了尘。”恒清前所未有的说了长长一番话,收了小刀,手心覆在徒弟的头上。
宋大郎朝他磕了三个响头,伸手将袖中的一件东西放到地上,站起身来双手合十朝跌坐在地的宋二郎行了个佛礼,将腰间的玉牌扯下递了过去:“还请施主交回陛下。”说罢,跟在恒清身后一步步离去。
宋二郎手里握着玉牌,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他抬袖狠狠抹去,喃喃道:“兄长你如何狠心。”
士兵发现了宋大郎离开前留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递给神色哀伤的宋二郎,他接过一看,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里面有一双耳坠。
耳坠边上还有一张小字条,上边书着‘赠弟媳文颐郡主’。
字条已泛黄,一看便是写了有些时日。
宋二郎紧紧握着两样东西,敛神吩咐清理现场,忍着伤心去见了承安帝。
承安帝听到宋大郎居然遁入空门也是许久没回过神,而且恒清怎么会突然出现?是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还是说恒清一直就跟踪着赵文弘,等的只是徒弟报了仇,了了尘事?
承安帝好大会才消化这突然的消息,轻叹一声可惜。
如此人才,又隐世了。
但他却对宋大郎的赞赏更多了,人不怕一时误入歧途,怕的是终身不知过错,执迷不悟。宋大郎这些年犯了许多错,间接导致了老护国公惨烈身死一事,如今他能斩断恩怨,思悔清修一生,也是自我救赎。
了断尘俗,哪又真是这般容易,且看恒清早年还收两表兄弟为俗家弟子,如今又跟了一路就知道了。
承安帝感慨着道:“你兄长的事,朕看着,你还是折返都城,与驸马说一声吧。往后,宋家的重担,就都在你身上了,别坠了你两位兄长的名声。”
宋二郎红着眼,行大礼谢恩,连夜便往都城赶。
承安帝则一路继续南下,到了妻子娘家潭州。
而赵暮染与宋钊是在四日后见到折返的郎君,被满身尘的宋二郎吓一跳。
“你怎么先行回来了,还这副模样。”宋钊让人去准备梳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