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个活路?你求活路便要与本殿抢么。”茶盅被狠狠砸在元容脚边,审喆恨不得冲上去给她几鞭子,她用尽了力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倒是一旁的细柳,后背冒了一身的冷汗,就听她继续道,“本殿今日唤你来,是看在你肚子里那块肉,既然是子期的,我便好心留着它。”
“谢过殿下。”
“呵呵,你这谢可来的早了些。”审喆看了眼桌面,翠湖惯会看眼色,忙端了杯新菜放在她手侧,“你可要时刻记得自个的身份。”又想到了什么,审喆继续补充道,“左右你也嫁过人,懂得想必也比待字闺中的闺秀懂得多谢,不用本殿再请人教导了吧?”
“元容晓得。”元容看着审喆嘴角的冷笑,心里暗自摇头,她现在与她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审喆向她捅来的刀子跟她之前经历的比起来,简直温柔的不像话,嫁过人又如何,元容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后悔。
平林公主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似乎还没想明白,她只是个开始,随着顾子期踏上高高在上宝座,她会遇到更多的姜元容。这是她的开始,是顾子期的开始,又何尝不是审喆的开始,不是姜月白的开始。
元容在宫内呆了正正四个时辰,审喆留着她也不做什么,闲来无事便要刺她一刺,直到夕阳西下晚霞渐敛,元容站的脚都有些发麻,才放她离去。
“小姐,委屈您了。”勺儿红着眼。
“挨两句骂罢了。”平林说话不好听,搁到普通人家的小姐身上,早不知道掩面而泣多少回了,可平林偏偏遇上了她姜元容,那些刺耳的话语在她听来,不过尔尔。
马车在夕阳下缓缓前行,马蹄敲在石板上,元容已经饿了大半天,这会只捻了块点心充饥。
只是马车刚出宫门,车夫就拉了缰绳,马蹄声骤停,元容抬头,眼前一花,顾子期不知什么时候就钻了进来。他来了,勺儿自然就被赶下了马车。
车内顿时就剩了他们二人,元容手里还拿着酥糕,含了一半在口中。
“饿了?”
点点头,下一刻,下巴就被人挑起,顾子期单手揽着元容略微臃肿的腰身,唇就这么覆了上来,唇齿相碰呼吸交融。
突然,面前的人笑出了声,等元容被放开时才发现,她口中含着的半块酥糕不知怎么就进了顾子期的口中,他叼着点心冲她挑眉,细细咀嚼道,“味道淡了些,怕不是容儿喜欢的味道。”
她喜欢甜到发腻的糕点,就像熟透的蜜桃,味道在口中回味久久不会散去。
“肚子饿了,哪里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说着轻轻拍了拍小肚皮,孩子睡得很沉,久久不给她回应。
“知你在平林那儿呆了许久,我带你去吃点东西。”顾子期敲敲车壁,马车才又开始缓缓前行,她在鸾歌殿的一举一动都被适时的传到他耳中,仅听着就知晓她被平林拿捏的不轻,顾子期转身坐到元容身边,伸出食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眉眼带着化不开的暖,笑道,“都是些容儿爱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 顾子期变成了黑坏渣,我很心痛。人生若只如初见。
☆、旁观者清
“容儿尝尝这道荷叶粉蒸肉。”顾子期夹了筷子放入元容的碗碟中,他今日心情颇好,元容执箸把面前的食物送到口中,荷叶用的是鲜荷,炒熟的米粉混着腌制过的猪肉,被紧紧地裹包起来蒸熟,入口带着淡淡的清香,鲜肥软糯却不腻口,很是适合夏日。
自从入夏以来,不知是苦夏,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家伙,元容就在吃食上挑剔了许多,顾子期倒是变着法的给她带些吃食,元容看着面前的珍馐,腐皮包黄鱼,苔菜小方烤,火腿煨鲜笋,珍珠团子,十几盘满满地摆了整张桌子。
燃了多年的战火硝烟刚刚湮灭没多久,不少地方食量短缺,易子而食依旧比比皆是。元容夹了一筷金丝饼,咬在口中带着诱人的香气,她想,朱门酒肉臭,大概就是指的当下吧。
窗户大开,长湖美景映入眼帘,千里河堤上姹紫嫣红,竞相开放好不热闹,顾子期端着酒杯靠在窗框旁,单手撑着身子,指尖敲击着焦黄的老木上,发出好听的哒哒声音,“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
“子期说笑了,你如今风华正茂,何谈华发苍颜。”元容想了想,夹了块火腿端在碟中,踱到顾子期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苍天助我罢了。”
顾子期转身,这么些年,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会等,等到这天下易主。
元容笑着夹了火腿送到他唇边,“我方才尝过的,味道极为鲜美。”
“你尝过才给我?”顾子期在元容鼻尖轻点了下,袖中带着醉人的酒香。
“不吃算了。”元容皱皱鼻子,反手就要往自己口中送去。
动作刚做到一半,就被人从中截住,然后筷子转了个方向,顾子期握着元容执箸的手,将薄薄的火腿送入口中。
火腿是先用冷水滚过再煨出来的,汤底添了香葱、鲜笋、香蕈,因着元容不能吃酒,故而少了一味,若是再添上美酒四两,怕是鲜的人舌头都要化了。
“如何?”风微微吹过,带着阵阵地花香吹乱了元容耳侧的碎发,她就这么笑着,眼睛好似黑夜中最明亮的星辰。
“甚好。”顾子期伸手把碎发别到元容耳后,低头与她对视。元容的容貌不是最美的,可是在他心里却是那么好看,眼前的女子,曾陪着他度过了人生最无助的一个十年。顾子期顺势把元容抱在怀里,下巴蹭过她的发鬓,他问,“容儿想要什么?”
元容被顾子期抱着,看不清他的表情,脑海中掠过各种答案,最后还是伸手环了他的腰身回抱他,不经意地试探道,“什么都可以么?”
被抱着的人没有出声,他望着楼阁下的繁华,有些微微的失神,鼻息间是熟悉的香味,怀里是他最喜欢的女子,可是他不是什么都能给她的。许久后,元容才听到顾子期的回答。
他说,“我能给的都会给。”
而这个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他不能给的。
气氛骤然冷下来,元容含笑拍了拍顾子期的肩膀,她把下巴靠在他肩上,适时的换了个话题,“今个我看你心情好的紧,可是遇上什么喜事?”
“容儿猜。”顾子期收回了思绪。
“我猜不着。”元容用额头碰了碰他的侧脸,软糯道。
“是真猜不着,还是与我卖乖?”青梅竹马有十载,顾子期觉得自己还是把元容看的不够透,直到这两年,他才把她从回忆拉出来,他的容儿,真心是个聪明的。
“你又点破我!”元容挣开顾子期胳膊的钳制,脸上写满了不乐意,挺着肚子背过身不再看他。
“干坤江山乃我所图,容儿亦为我所图。”这句话,除了何飞与顾管家,即便是对姜承畴和月白,他也未曾这般直白,顾子期环住元容的腰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过了今天,就都是我的了。”
有些事,心知肚明与亲口说出来,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顾子期心里住着的不是豺狼,而是蛟龙,一条想要翻天搅海的蛟龙。
“长公主那边……”元容背对着他,怯怯开口,心底的迷雾渐渐散去,那些她看不清的真相逐渐的清晰,一环扣一环。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她不过是顾子期伪装成金鲤时遇到的另一条小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