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能伤害自己或伤害别人。上次我被带到阴司,你还可以用‘结缘没完成’这个理由带走我,那下次呢,我们还有理吗?”见贺狰又要反驳,夏露抢先堵住他的话,“如果你一时冲动破坏阴阳两界的规矩,和那些神仙起了冲突,可能等待你的又是几百上千年的镇压反省、甚至是更严重的惩罚,你叫我怎么安心?”
茶几上插着的樱花淡雅芳甜,贺狰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不太成功的嘲笑。他问,“你要我怎么办?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这就安心了?”
“别生气嘛,贺狰,你知道我也很在乎你的。”夏露早已对贺狰的气魄免疫了,甚至还屈指弹了弹他紧绷的下巴,说,“你可以帮我。我不太懂现代社会你们神和妖和结构组成,戚流云和我说了一大堆,我只听了个大概,实在不行我先不转世,留在管理局打打杂,争取能在一百年内考上编制,怎么样?”
那一弹也驱散了贺狰所有的焦躁和愤怒。他深吸一口气,说:“先不说神仙有多难做……你知不知道,入了神籍是禁止和妖怪通婚的?”
“啊?”夏露一怔,“竟然是这样吗?”
贺狰五指张开,揉了揉她的发顶,面无表情地说:“脆弱的人类只要等着饲主的临幸就行了,整那么多做什么?一切有我在。”
夏露将被揉乱的头发捋顺,叹道:“你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你做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那种感觉其实不太好受。如果你有计划,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贺狰身形一顿,问道:“到点了,你不饿?冰箱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说着,他起身,一副要出门买菜的勤快模样。
夏露拉住他的手腕,那条黑色的橡皮筋就硌在她的掌心,有种突兀的质感。她说:“不要牺牲你自己来保全我,这是我的底线。”
贺狰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问了一个无关的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夏露少有的坚定,看着他说:“如果你受了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我绝不会原谅自己。”
桌上的樱花枝含苞待放,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漫,夏露却嗅到了苦涩的气息。她看到了贺狰眼底深埋的决绝,透着千年前一样的偏执与疯狂,令她心脏一紧。
她起身抱了抱贺狰,将脸贴在他肩头,轻声说:“我说真的,你听见了吗贺狰?”
良久,贺狰迟疑着抬手,犹豫片刻终是摸了摸她的头,嗅着她柔软的头发沉声说:“知道了。”
他不会说‘好’,当真固执得、连一步也不愿妥协。
夏露不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只是觉得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源于贺狰的偏执,而是她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深深无奈。
金灿灿说得没错,人类真是太脆弱也太渺小了。
可贺狰的嘴巴实在太严了,什么计划都不愿透露,思来想去,夏露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贺狰知道自己盘算的事,她可能不会同意,所以干脆三缄其口。
思绪复杂,夏露觉得自己该静下来好好捋一捋,于是松了手,从贺狰的怀中挣离,慢吞吞挪上了楼,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中。
他们有时会一起睡,粉色的床铺中还残留着贺狰的味道。夏露抱着枕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股无力感和挫败感驱赶出脑袋……
正放空着,贺狰走了进来,坐在床沿推了推她的肩,语气刻意放低了些,努力学着温柔的样子道:“想吃什么?吃完饭再睡。”
夏露知道他在不安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生他气了,连呼吸都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可尽管这样,他依旧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计划。
嘴硬到这种程度,好脾气的夏露还真有点生气了,脸埋在枕头里不愿松开,没什么力的闷声说:“我不饿,别管我。”
身后的贺狰一下没了动静。
过了很久,久到夏露以为他离开了,刚放开枕头呼了声,就听见他冷峻的嗓音低低传来,有点哄人的意思:“今天不吃鱼了,给你做糖醋排骨。”
夏露心正乱着,闭上眼没说话。
“听见了吗?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贺狰又试探道。
夏露翻了个身,睁眼看着有些无措的贺狰,说道:“我一再强调你不要做危险的事,你又听见了吗?”
被呛了,贺狰哑口无言,索性起身道:“你休息一下,菜做好了叫你。”说着,他步履匆匆地下了楼,看样子心情也不太好。
不一会儿,楼下厨房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夏露也顾不得疼惜那一厨房新买的厨具,仰面躺着放空自己,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
谁知这一冷静,就是三四天。别说亲密了,连交流都是不尴不尬的两三句。
夏露也是过了两三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心想:难道她和贺狰是陷入了冷战吗?
第69章
四月初, 窗外的麻雀声开始变得聒噪,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
夏露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推开透风的小窗, 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花香混着泥土的清香, 沁人心脾, 在这块妖怪精心打理的土地中,汇聚成钢筋水泥的现代都市中难得一见的春光明媚。
打开手机一看,几条微信蹦出来,夏语冰回复道:【不好意思啊,昨晚很早就睡了, 现在才看到你的信息。】
【贺狰?他没有来找过林见深呀!】
【我帮你问过了, 林见深说自从去年国庆后,就一直没有再和贺狰有过任何联系……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看到这几条回复, 夏露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她坐在床沿回复道:【没事, 随口一问。谢谢你啦!】
夏语冰回了个‘ok’的表情。
楼下厨房又传来叮当哐当的声音了,贺狰捣鼓了厨房那么多回,就没一次是成功过的, 回回都是留下杯盘狼借后被气出门,深更半夜再回来,弄得夏露想找个机会和他谈谈都碰不上面。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这座屋子本来就冷清,自从两人的交谈变少后, 气氛就变得更加古怪别扭。夏露刷牙洗漱,一边穿毛衣一边下楼,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和他谈谈,结束这莫名其妙的冷战期。
贺狰在厨房煎鸡蛋,因为油温太高,鸡蛋一下锅就噼里啪啦地炸成一朵花,而旁边的料理台上则放了一碗煮好的面条,大概煮得太久,面条都有些软烂了。夏露绑好头发,走过去站到贺狰面前,接过他手里的锅铲道:“我来吧。”说着,她将灶火拧小些。
手里的活计被抢走,贺狰一时找不到事干,索性抱臂站在一旁,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一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感觉到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夏露知道他心里是非常在乎这段感情的,即便是在冷战期也不忘给她做饭,兴许还带着几分求和的意味吧。夏露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前两天的措辞,莫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误会了贺狰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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