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朕不过随便问问,柯依达你太过紧张了。”
柯依达走到面前,却敛了眉目:“麾下将官驾前失仪,是下官约束不力。”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难道朕会怪罪不成?”皇帝淡淡地道,移开目光去看那年轻的军法官。
尽管之前已经听说过许多,这却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打量这个在军政两界迅速崛起的年轻人,在皇帝的记忆里,当年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澄净如湖水的眸子,清澈干净,不染纤尘,笑起来仿佛春风吹皱冰冻的湖面,当真是温润如玉。
而眼前这个与之颇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却有着迥异的气质,蓝黑异色的瞳眸里宛如冰封的海面,表面硬冷,古井无波,内里却时刻酝酿着风暴。他恭敬地低头,抿紧的唇线一角,却仍有隐约可见讥讽。
整个人显得桀骜不驯,冷冽犀利。
皇帝的眼沉了一沉。
在这年轻人的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一遇风云变化龙——那是不甘居人下的野心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柯依达,再没有说话,只是摆了下衣袖,想着国务省的大门走去。
柯依达却被那一眼看得心中一顿。
皇帝的眼神从未如此这般,诡谲莫测。
她打了一个寒战,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裂了开来。
“军法次官来这里做什么?”她看了一眼亚伯特,眸中一片冷意。
“奉韦伯大人之命,关于参谋处整顿一事,请示公主示下。”参谋次长参与谋逆一案,整个参谋处也不可避免的受到牵连,免不了一番调查审讯。
柯依达却是怒气未息:“这点小事何必到这里来等,皇帝驾前也敢胡言乱语!”
亚伯特略有讶异地抬头,这位公主殿下他虽然接触不多,但也算有基本的了解,今日这怒火怎么看都有点来得莫名其妙。
一旁的赫尔嘉都有点看得不忍:“公主……”
柯依达却不容她多话:“军法处你暂且也不用管了,停职思过十天,退下吧!”
“公主殿下!”奥利维亚急急出列:“此是均由下官而起,亚伯特大人他只是……”
“奥利维亚上校!”柯依达打断她,“我曾说过,林格之死,我必会为他讨回公道,你是否不相信我?”
“公主……”
“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身为弗洛亚家族的家主,你这样的情绪于大局无益!”柯依达看着这个年轻女子,微微叹了口气:“莫辜负了林格对你的期望!”
奥利维亚微颤了一下,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赫尔嘉给她与亚伯特递了眼色过来,两人相视了片刻,不再多言,敬了个礼,然后退下。
赫尔嘉看着他们去远,打量了一下柯依达的脸色:“公主,怎么突然之间……难道陛下说了什么吗?”
柯依达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已经消失的人影,神色变得萧条。
“皇帝真的是老了……”
她半晌无语,突然却叹息了一声。
人一旦变老,便会开始变得优柔寡断,也会变得猜忌多疑。
而她曾经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变成了现实。
这一天晚上,皇帝彻夜未眠,据说是深夜出宫去了监察厅关押娜塔莎公主的大牢。
出来的时候,神情显得萧索而苍白,次日便颁下了赐死公主的诏书。
这位帝国公主死去的时候,只有她曾经的启蒙老师卡捷琳·杨·埃利斯公爵夫人前去送了一程,而她的夫家凯特里安家族,则由皇帝下诏解除了这桩婚姻关系。
她上路的时候,不可不谓孤寂。
与此同时,其余参与叛乱的势力也被一一清扫。
在这场叛乱中为国捐躯的神鹰军副军长林格·弗洛亚中将被追赠为金勋上将,隆重落葬慰灵地,皇帝波伦萨·亚格兰与柯依达公主,以及国务省诸位宿将重臣都出席了葬仪。
而在这一次平叛中表现出色的相关人等,却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嘉奖。
更有甚者,在一系列的处置诏书和人事命令下达之后,皇帝仿佛像是耗尽了所有精力一般,连续罢朝数日,称病不起,军国大事一应交由国务省三长官代理。
而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闻讯前来探视的众臣连寝宫的大门都没能踏入,便被禁卫军军长费兰·皮瑟斯挡在了门口,甚至连巴琳雅公爵夫人和两位皇子殿下都未能得见天颜。
一时之间引起诸多揣测。
有人说皇帝近年来旧伤复发频繁,或许是因为娜塔莎公主谋反一事受了刺激,身心俱受重创,再难以处理国事。
也有人说,维斯特山谷之乱揭开了储位之争的序幕,以疾风皇帝的深谋远虑,平静的表象之下或许已然酝酿着风暴。
而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居于金盏花宫的柯依达公主,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公主殿下也在第一时间吃了闭门羹。
如果不是挡驾的是多年来忠心耿耿的费兰军长,人们几乎要怀疑,皇帝是不是被人挟持了!
当然鹰隼宫中的消息并不闭塞,皇帝病体确实微恙,却无大碍,只是,不愿见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