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天怿眼睁睁的看着沈哥先做了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温和笑容,敲响了前面这个矮小窝棚房的门。
“咔抆”一声微弱的脆响,那扇锈蚀了大半的铁门旁边,坏道的门栓和半拉合页一起掉下来了,打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清晰的掉落声。
沈哥:“……”
乔天怿:“……”
沈哥扶着这扇破破烂烂的铁门,没敢松手。
乔天怿弯腰从地上捡起门栓和合页,看着上面快有五毫米厚的铁锈,再次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吧,就算是从垃圾堆里,大概也能捡到比这个更新一点的替代品。
“来了,谁啊?”一个听起来十分年轻、并且极为悦耳的声音从门内很近的距离处传了过来,随着“嘎吱”一声,里面的人想要把门打开,却因为刚好和沈哥的用力点不同,于是,乔天怿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扇已经和墙体分离了一半的破旧铁门,终于彻底的被人无意间从门框上拆下来了。
门掉了,并且因为地面凹凸不平,直接朝着一个方向倒了过去。
沈哥还本能的伸手扶着,倒是这扇门的主人,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干脆随手把门卸下来,直接靠墙矗在了一边。
然后,这个窝棚户的主人和沈哥、乔天怿两人,便隔着空荡荡的门框,互相对视了一眼。
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
不过,出乎乔天怿意料的,从这个窝棚户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个面貌极为英俊漂亮的年轻人。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整齐的短发在窝棚暗淡的光线下,依旧透露出乌黑的光泽,面颊红润,眼神明亮,除了身形瘦削外,看不出丝毫生活不善带来的营养不良或者是病弱气。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似乎因为水洗过很多次的缘故,布料变得格外脆弱,隐隐约约甚至能够看到衣料下面身材肌理结实流畅的轮廓。
平心而论,乔天怿觉得,单凭年轻人的这张脸,他都能瞬间脱贫致富奔小康甚至是暴富……
“怎么又是你?”年轻人先是无奈地看了沈哥一眼,略微扫过后,旋即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乔天怿手中拿着的门栓、合页,以及那两个文件夹了。
接着,年轻人伸手从乔天怿的手里拿回了自己那两个收废品的人都会不屑一顾的门栓和合页,转身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乔天怿意外的发现,年轻人那件白色t恤的背上,已经明显褪色的印刷logo上的字样,隐约应该是“市北区街道办事处”这几个令人眼熟的字样。
因为拆门事件而尴尬了半天的沈哥连忙跟了进去,注意到乔天怿的眼神后,还特意飞快的小声了一句道:“这件好像是去年咱们街道办举办文艺活动,现场随便送出去的……”
乔天怿:“……”可以,不愧是你.jpg
乔天怿跟着沈哥一起进了这个棚户,出乎意料的,里面的空间竟然并不是十分狭窄,只不过,模糊破旧的玻璃、暗淡的光线、歪歪斜斜的桌椅板凳和灰扑扑完全不曾粉刷过的墙面,让这里的空间显得十分逼仄压抑。
沈哥熟门熟路的找了把瘸腿的椅子坐下,苦口婆心的一再强调:“同志啊,你有困难一定要说啊,国家很关心你们的生活,我们大家也会尽力帮助你的。今年是脱贫攻坚战最关键的一年,不管是上级政府还是基层政府,大家都对咱们有些困难的老百姓的民生问题非常关心。为了做好扶贫工作,全国范围内的相关政策也接连出台,给贫困户建档立卡,实行动态追踪——”
乔天怿:“……”她知道今年要消灭极度贫困和饥饿,也知道各地的扶贫工作者一直在为之付出和努力,但是在此之前,乔天怿其实并不是特别了解扶贫工作的细节问题。这会儿听沈哥一长串的念叨起来,她也不由得听得越发认真起来。
然而,那位英俊的年轻人却是充耳不闻。
在沈哥堪称长篇大论的劝说声中,年轻人自顾自的把刚刚的门栓和合页放在了缺了角还掉皮一点也不平整的桌面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几把扳手钳子一样的工具,开始细细的打磨门栓和合页上的铁锈。
乔天怿看着,真有点担心等他打磨完了,那门栓和合页基本也就被铁杵磨成针一样的给磨没了……
沈哥一常年做基层工作的,嘴皮子也不是一般的溜。
他连口水都不带喝的,自言自语了足足半小时各级领导及工作人员对年轻人的关心。
之后,年轻人终于无奈的抬起头,“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我不需要贫困户建档立卡。”
终于得到一句话回应的沈哥精神一振,抬手一指矮小压抑的房顶,“要不你先申请个危房改造的流程?我和危房改造办公室打过招呼,把他们那边的申请表也拿过来了,你填一下就好——”
说着,沈哥朝着乔天怿一伸手,乔天怿立刻默契十足的将手里的两个文件夹打开递了过去。
年轻人一脸的无可奈何:“我的房子也不需要进行危房改造,它很结实。”
乔天怿忍不住扭头,目光不由得扫向那个刚刚才被拆下来、这会儿还靠在墙边上的门板。
顺着她的视线,沈哥和年轻人的眼神也望了过去。
室内的气氛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沈哥内心崩溃的伸手捂脸,说不出话来,再一次对这位沟通无效的贫困钉子户彻底没辙了。
终于深刻领会到了所谓“贫困钉子户”的含义后,乔天怿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道:“你为什么这么排斥贫困户建档立卡呢?”
年轻人这次答得飞快,堪称斩钉截铁道:“我有钱,贫困这个词这辈子都和我无缘!”
乔天怿:“脱贫致富奔小康不好吗?”
年轻人毫不犹豫,牙尖嘴利的当即反驳道:“干什么要我小康?小康生活不要钱的啊?”
乔天怿立即道:“你刚刚还说你有钱!”
年轻人睁大眼睛看着她,“对啊,我有钱,我就是不想花钱,不行吗?”
乔天怿看着对方那张过分英俊的脸,尤其是注意到对方眼睛里极为笃定的坚持后,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可以,这个理由很强大,逻辑通顺,不容辩驳!
最后,沈哥、乔天怿还是坚持着帮年轻人一起用那组打磨后薄得几乎马上就要透明的门栓和合页,重新把那扇铁门给装了回去,这才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沈哥还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和乔天怿说道:“又一次无功而返,那个富贵也太固执了。”
听到“富贵”两个字,乔天怿愣了一下,忍不住求证了一遍:“沈哥你说,他叫什么?”
想起年轻人的名字,沈哥也有些被逗乐了,半是吐槽半是认真的回答道:“你没听错,他叫贝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