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微微一愣,又笑着去开门,就见萧镜之手提一只小竹篮站在屋外,“怎么这时候来了?”
“今日出了这许多事,心中烦闷故来寻你小酌。”萧镜之熟门熟路地跨进了书房中,将手中提篮放在书房隔间里的一张圆桌上,揭开篮盖拿出了篮子里的一壶酒和几样小菜,又道,“如今天冷,这酒菜冷的快,你别介意。”
“我哪有你精贵,何时讲究过这些?”苏见已撩了袍袖在桌边坐了下来。
萧镜之也坐下来了,又为两人分了杯盏,然后提了酒壶为他与苏见各斟了一杯酒。苏见的目光落在那把酒壶上,就见那酒壶由岫玉雕成,壶身上雕着精致的莲花图案,壶柄处雕成莲叶状,壶盖上面巧雕着一对鸳鸯,精巧雅致,栩栩如生。
苏见的目光微微一沉,又立刻笑着拿起酒杯与萧镜之对饮谈笑,两人从他们在翰林院初初相遇时,说到后来日常往来嬉乐,时而把盏调笑,时而相顾而叹。酒到半酣时,苏见看见萧镜之再次提壶为他斟酒时,摸了一下壶盖上那一对鸳鸯。
酒倾入杯,他微微垂眸看着杯中酒,就见酒色清淡,有小小的倒影落于其中,他听见萧镜之道,“来,再陪我饮一杯。”
“今科乡试刚刚才过,明年二月便是会试,旧去新来,又不知谁会是状元郎。”苏见拿着那杯酒,对着萧镜之有几分感慨地淡笑道,“往后,你要好好的——”
萧镜之一怔,就见苏见那张俊秀的脸上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有看穿一切的了然,他举杯微笑,那笑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似是诀别。一瞬间,他脑海中画面一闪,回忆起许多年前,他也曾见过那人同样对他露出这般微笑——
苏见已举杯欲饮,萧镜之却变了脸色,劈手打掉了他手中酒杯。那酒壶是岫玉,酒杯却是青瓷,青瓷杯落,杯中清酒泼洒了半桌。
“你如何知晓——”萧镜之脸色难看地问,他自认自己表现的泰然自若,未有丝毫破绽。
“前时在你书房里,我无意间看见过这把鸳鸯转心壶。”苏见淡淡道。
鸳鸯转心壶可同盛数种酒,拨动机括,壶心一转,时而为酒,时而为鸩。
“那你为何还要——”萧镜之面色沉沉,不解问道。
“我若不死,你又要去哪里再找一个替死鬼来?”苏见却是笑着向他伸出手,叹息一般道,“给我看看吧,让我死个明白,想来你定然如我所提议的,备好了一封‘苏暮言’的信吧。”
萧镜之沉默片刻,终于是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信纸来,递给苏见。苏见将那信展开看,就见纸质泛黄,墨色黯淡,纸上还染着黄斑,看着极似是许多年前旧物。
那封信用的是馆阁体,笔锋遒劲,内容却是九年前死去的苏莫言写给他的。那信上称苏家就早与西狼有所勾结合作,而他苏见便一直秘密负责为苏家与西狼联系。信上还称,要他好好利用与西狼的关系辅助成王替苏家满门报仇,落款时间正是苏家刚出事之时。
楚玄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怕是这封信一见光,皇上便会下决心诛杀他。
“我今年二十有七,九年前也有十八岁,说我是苏门旧人也算是说的过去的。”苏见笑了一声,将那封信折好收入怀中。
“你——”萧镜之正诧异苏见举动,就苏见劈手拿起那把鸳鸯转心壶和自己的酒杯,动作极快地斟酒要饮。萧镜之悚然变色,抢先一步拦下了他的动作,“你做什么——”
“我若不死,你今夜此来如何圆满。”苏见脸上微露悲伤笑意,与萧镜之争夺着那毒酒,“我父母早亡,既无兄弟姐妹,又无妻儿,本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士为知己者死,我凭生唯有你一知己,此生能得你知我重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不——”萧镜之抢过苏见手中酒壶,远远扔出去,他抓紧了苏见的双手,不让他去捡那酒壶,“我有别的法子!你可不必死!”
“你有什么法子?”苏见看着萧镜之问,“我与你虽关系密切,可对你的大业而言又是无足轻重,便是我死了,也妨碍不了你,还有谁能比我合适?”
“我会有法子的。”萧镜之只是抓着苏见不放,他一向冷静此刻竟也忍不住动容道,“你也绝不是无足轻重。”
苏见眼眶微湿,凝视着萧镜之许久,渐渐冷静下来,点头道,“好,那这封信我便留下,若是你之后仍是无法,我便带着这信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