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未想到,会是这个孩子主动挑破了这一点。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个孩子对她似乎总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敏锐,他似乎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的举动,留心着她的一切,他分明是隐隐察觉了她的保留和界限。
“我选四姐姐你。”墨云飞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何?”墨紫幽淡淡问,“你爹生你养你,你为何选我?”
“他虽生我,却从未真正养育过我,”墨云飞皱起眉头道,“从小他便厌弃我,视我和我娘如无物,无论何人欺我辱我,他都从不为我出头。我那次落水差点身死,若非四姐姐你出手揭穿了兰青表姐,他根本不会多追究一句。他如今重视我,不过是因他不知何故与大哥生出隔阂,才看见我的价值。我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备用之物罢了,那么他于我而言也不过如此。”
“但是四姐姐你不同,”墨云飞那双墨玉一般的眸子微微发亮,“这个家里除了娘,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事事会为我出头,为我打算,救我帮我,爱我惜我。我自然是选你。”
“你们有近十三年的父子情,而我回到墨家不到两年。我不过是在你需要帮助时出手帮了你一两次,便能敌得过你们父子之间血浓于水?”墨紫幽摇了摇头,笑道,“你现在还是孩子心性,一时偏激,你还没看透你舍弃的是何物。等你将来看透了再来回答我这个问题。”
血缘斩不断,情义有时疏。她便是看透了这一点,故而才未让墨云飞做选择,也做好了被墨云飞舍弃的准备。
“所以四姐姐是要一直防着我是么?”墨云飞沉着脸道,“你常常独自出府,却从不告诉我你去做什么。我方才问你是否希望成王赢,你却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成王此局的解法,却不肯告诉我。”
墨紫幽有几分好笑地看着墨云飞那张固执的小脸,仿佛若是她不告诉他,便是狠狠伤了他的心一般。
“我不想告诉你,并非是要防着你,纵然你真告诉你爹,但若我想做一样可成。”墨紫幽叹息一声道,“我不说,不过是因为此法过于残忍,无论是对黄耀宗而言,还是对成王。是以,我不想让你知道。”
“是何方法?”墨云飞仍是固执地追问。
墨紫幽的目光落在那张黄花梨木棋盘上,棋盘上的黑子已呈进退维谷之势,若想破局便要舍弃深入白子腹地的一片黑子,方可转圜。
“黄耀宗自尽。”
墨云飞一惊。
***
梨园中,姬渊的小楼里,他目光怜悯又沉痛地看着楚玄,缓缓道,“黄耀宗自尽。”
楚玄一惊,微微眯起眼看姬渊,冷冷道,“你说什么!”
“此法是唯一破局之法。”姬渊看向楚玄,艰难而缓慢地道,“只有他在受审定案之前自尽,此事才能不了了之,皇上才不会再追究。而苏家故旧,朝中清流也会明白他一死保王爷之决心,哪怕三法司在他死后往他身上加上多少罪名,王爷不为他抗争,也无人会责怪于你。因为他不能白死。”
姬渊心中微痛,他早有预感,杨举不会是唯一一个。纵然他不想说出如此残忍之法,但他身为谋士者,不可因一时动摇而言之不尽。
“当真别无它法!”楚玄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猛地握紧,“比如,将他救走。”
“一则,我们将他救走,皇上也会怀疑到王爷身上,以皇上疑心之重,王爷从前种种一样是前功尽弃。哪怕王爷日后想要卷土重来,秦王此次计成,他朝就必会出同样的第二计,第三计。然后你会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姬渊摇摇头道,“二则,哪怕王爷有此决心,秦王也已命人将刑部大牢守得如铁桶一般。皇上看似纹丝不动,对此事不管不问,却早已派了幽司暗卫在刑部大牢设下重重埋伏。而以韩忠之势利也不会在王爷你自毁长城时还出手帮我们,我们根本没机会救人。”
刑部守卫,楚烈的人,宁国公府的人,再加上幽司暗卫,他们就是放火烧了刑部大牢都未必能把人活着救出来。除非楚玄想干脆发起兵变逼宫再攻打刑部大牢,然而他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楚玄冰冷着脸,目光中尽是锋锐,死死地逼视着姬渊。
“秦王甚至不屑于故意露出空隙引王爷你去救人。”姬渊迎着楚玄逼人的目光,继续道,“他要的本就不这个,他要的就是要逼王爷你做选择,他想看你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最后一败涂地。而无论王爷如何选,黄耀宗都会死。王爷顺着皇上心意定了他的罪,他会死。就算王爷真的为他据理力争,违抗了皇上,皇上难道就会放过他?不,他仍然会死。我们救不了他,他注定要死,只是他死的有没有价值就全看王爷怎么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