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正演到汾阳王郭子仪的一众孙子向他拜寿,作旦念作道,“祖公公请上,待孙儿们拜寿。”
听见这一声念白,叶阁老的手抖了一下,他依旧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正一品官服的下摆上那成片的血迹,那是他亲孙儿的血迹。
戏台上,生扮作汾阳王郭子仪含正笑道,“罢了。”
罢了。叶阁老在心中同时叹息一声,他抬眼扫了一遍叶家诸人,最后目光落在抱着死去的孩子的叶四爷和叶四夫人身上。
戏台上,一众生旦还在唱:“祥荫。赖教养成全孩稚,蒙圣眷把状头错订。无穷喜,满门紫金笏纵横——”
好一个满门紫金笏纵横。叶阁老在心中苦笑,他宦海沉浮多年,也经历过数次暗杀,但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是自己家人对他下毒手。
一个大家族往往是从内部开始腐朽与崩塌,最终没落。
照如今的情势看,叶家怕是不用旁人下手,自已会先从内里开始崩溃。
家不齐何以平天下,叶家今日之祸何尝没有他失察之过。
养不教,父之过。终是儿女债。
他顿时满心颓然,萌生了辞官退隐之意。
“是谁下的毒!是谁!”叶四爷抱着自己死去的孩子已是泪流满面,他猛然转头怒视着叶大夫人,“大嫂!酒是你备的!”
“不,不是我——”叶大夫人脸色苍白地摇头,“这酒可过了好多人的手!”
“是你,一定是你——”叶四爷神情疯狂地站起身,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就要去撞叶大夫人,叶大夫人已吓得面无人色。
“不是她。”曲小姐却是一下拦在叶四爷面前。
“不是她是谁!”叶四爷已是理智全失,他又瞪着曲小姐,他不是傻子,曲小姐方才咄咄逼人地要他喝那些酒,显然是早已知道酒里有问题。“你说!是谁下的毒!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曲小姐的目光落在抱着自己长子的尸体目光呆滞的叶四夫人身上,叶四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怔之下又脱口道,“不可——”
他的声音却又生生卡在喉咙里,守了叶四夫人的秘密近十年,只要事关叶四夫人他早已变得十分敏感。如今再一回想方才叶四夫人的举动,他顿时就信了。他怔怔看了叶阁老一眼,叶阁老正满脸失望地看着他,他又看向叶四夫人,问,“为什么?”
其实不用问,他也大约能猜到原因。叶阁老待叶四夫人一向不错,叶四夫人无缘无故不可能对叶阁老下手,除非是叶阁老知道了叶四夫人的秘密,或者是她受人威胁才如此为之。而这样的事情,这十年来,他们已经历过太多次。
“是你——”叶四夫人被叶四爷问的一惊,她抱紧了自己长子的尸体,转头看向曲小姐,恨恨道,“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没注意弘儿和强儿喝了毒酒!是你!都是你害了他们——”
“那你希望谁喝了这酒?”曲小姐冷冷地俯视着叶四夫人,反问道。
叶四夫人一楞,有几分惊慌地看向叶阁老,叶阁老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方才所言,等同于坐实了自己下毒之事,在场的叶家诸人都已变了脸色。
“是你害了你的孩子,你明知他们痴傻不懂事,却偏要利用他们来害我外祖父,你让他们拿着毒酒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曲小姐又冷冷道。
虽然她知道叶四爷与叶四夫人之事,但到底是一家人,她先前也并未想到会是叶四夫人向叶阁老下的手。可叶四夫人不该阻止她喝那杯酒。叶大夫都知道先关心叶阁老的身体,叶四夫人却只惦记着她手中的酒。她方才说要代叶阁老喝酒不过是一句戏言,是叶四夫人太沉不住气。
“不,不是我,不是我!”叶四夫人楞了片刻,又抱着长子的尸体拼命摇头,像是不能接受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件事。她猛站起身,抱着自己长子的尸体一步一步逼近曲小姐,满眼都是怨愤之色,固执道,“是你!是你这个贱丫头害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