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手举令箭的官差,也绝非等闲之辈。发现对方早有防范,立刻拔刀在手,“当啷”一声,将凌空飞来的羽箭磕得不知去向。随即,双腿猛地一夹马镫,刀光借着马速泼出一道闪电。
“啊!”“该死!”“娘咧!”众禁军士卒赶紧举起兵器迎战,转眼间,就跟冲过来的三名“官差”杀做了一团。仗着人多士众,他们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将其中两名“官差”当场格杀,第三名逼得拨转马头,仓惶逃窜。
“别追,天亮后,自然有人去找他。结阵,守住城门!”王文盛在敌楼上,意气风发。就这么几只臭鱼烂虾,也想坏枢密使和太尉两个的大事?真是不自量力!枢密使和太尉,算无遗策,早就把最近几天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推算了清清楚楚。今夜有王某在,不消说出去一个大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得给它削掉翅膀,当场拍死!
众禁军士卒见过了血,也知道大伙已经别无选择。强压住心中的慌乱,在汴梁城的西门口结成方阵。发誓只要有人敢像先前那三个家伙一般硬闯,无论是谁,都格杀无论!
还没等他们将阵形站稳,漆黑静寂的街道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十多名家将簇拥着一个白袍公子哥,飞驰而至。发现城门口已经做出准备,二话不说,弯弓便射。
“啊”禁军士卒们虽然已经做出了充足准备,却依旧有四人当场被射翻。刚刚结成的方阵,顿时在正中央就出现了一个缺口。那白袍公子哥见状,毫不犹豫地丢下角弓,抡起两只铁锏,急冲而至。左砸右扫,将胆敢阻拦自己的禁军士卒,挨个送上了西天。
“来人,给我全都下去,把他碎尸万段!”王文盛大怒,挥舞着角弓,大声命令。
身边有人低低的答应了一声,“是”,紧跟着,三百多名禁卫军,从敌楼、马脸,还有临的近院落里冲了出来,将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白袍公子与其麾下的家将虽然骁勇,奈何猛虎难敌群狼。不多时,便被禁卫们耗干了体力,一个接一下砍落于马下。
“嗤!”王文盛根本懒得理会自己刚刚杀死了谁家的子侄,拧着鼻子,大声冷笑。
无论死者出自谁的府邸,今夜被他宰了也是白宰!只要他家叔叔王殷成功拥立李重进登上太子之位,白袍公子哥的父辈非但不敢给自家儿子报仇,还得想方设法摘清父子之间关系,以免被顺藤摸瓜,秋后算账。
“王将军,太尉急令,太尉急令!”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有名身穿殿前侍卫袍服的小校,隔着老远就大声叫喊,“太尉急令,请王将军严守西门,从现在起,不要放任何人出行!”
“怎么样,王某早说过,半个时辰之内,太尉大人必有安排,这,还不到半刻钟。”王文盛立刻扭头,冲着身边的几个亲随大声卖弄。
“将军英明!”“将军英明!”众亲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挑起右手大拇指,连声夸赞。
“嗯!”王文盛抬手捋了一把山羊胡,笑着点头,“都打起点儿精神来,咱们别让太尉失望。此事过后,王某自然不会忘记尔等今晚的功劳!”
“多谢将军!”众亲随肯忍着恶心拍他的马屁,图的就是日后能够跟着他鸡犬升天。顿时,一个个喜不自胜,齐齐躬身拜谢。
“嗯!”王文盛再度手捋胡须,轻轻点头。正准备再说几句激励士气的话,忽然发现前来给自己传令的这位殿前军小校看上去好像有点儿脸熟儿。赶紧用角弓朝着此人指了指,大声吩咐,“站住,不要上城。你先报上名来!”
“你爷爷韩重赟!”双脚已经沿着马道踏上了城墙的殿前军小校嘴里发生一声断喝,手中长枪忽然化作了一条蛟龙。凌空飞起,直奔王文盛胸口。
“噗”王文盛想要闪避,哪里还来得及?被韩重赟的银枪透胸而过,当即气绝。
“将军!”
“他杀了将军,杀了将军!”
“拦住他,他……”王文盛的亲随哭喊着,从敌楼里冲出来,试图给自家主将报仇。被韩重赟一刀一个,砍翻于城墙之上。
“不想死的就滚开!”双脚踏着敌人的血迹,韩重赟单手持刀,直扑牵引吊桥的机关。沿途只要有人胆敢拦阻,都被他豪不犹豫地送上了西天。
先前王文盛把麾下大部分弟兄都派下去封堵城门,留在城墙上的只有他的嫡系亲随,总计还不到二十个人,又因为自家主将的身死而士气大落,怎么可能挡得住百战余生的韩重赟?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死得死,逃得逃,消耗殆尽。
“指挥使大人!”
“将军!”
“杀了他,给大人报仇!”
“杀了他,杀……!”
堵在城门口的神武禁卫左军三厢二军七营的士卒们,到了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拎着武器,乱哄哄地冲上马道。韩重赟先一刀砍断吊桥机关上的铁锁,然后,猛然回过头,用带血的横刀向众人头顶戟指,嘴里发出一声霹雳般的断喝:“老子乃是左班殿直副都知韩重赟,奉圣旨去向太子求救。尔等阻拦,莫非是想跟别人一道谋反么?”
“啊”众禁军士卒被吓了一跳,旋即又想起先前皇宫内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灯光,刹那间,全身血浆几欲凝结成冰。双腿也停在了原地,迟迟不敢向前挪动分毫。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吱吱呀呀……”一片死寂中,吊桥被绳索拉着下落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有禁军士卒开始向前迈动脚步,但大多数人,却依旧犹豫不决。趁着他们还没能整体缓过神来的功夫,韩重赟举起血淋淋的横刀,再度厉声质问,“别人造反,图的是升官发财。尔等跟着瞎搀和,又图的是那般?莫非嫌自己全家老小活得时间长,急着被满门抄斩么?”
“吱呀呀!”吊桥被缆绳拉着加速下坠,众禁军兵卒却你推我搡,大声叫喊,大声威胁。谁也不愿上率先上前跟韩重赟拼命。
此人武艺高强,远非先前那几个冒失鬼能比。
此人是替皇帝去向太子求救,杀了此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落到什么下场。
此人此刻精气神儿正足,连王指挥使都没挡得住他一个照面儿。大伙先冲上去的,肯定是替人做嫁衣,而等到此人筋疲力尽时冲上去的那个,才能一击而竟全攻。
更何况,主城和瓮城的两道大门都被铁锁锁得牢牢,马道也被他们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放下吊桥,此人也插翅难飞。
“呯!”吊桥落地,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在众人犹豫且充满恐惧的目光当中,韩重赟忽然转身,三步两步奔向城墙外侧。左手从腰间拉出一只铁钩,猛地拉住牵引吊桥的缆绳,飞身跳出城外。眨眼间,就顺着缆绳落进了无边的黑暗里,彻底不见踪影。
第十章 夺帅(二)
这一夜,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多少人拔剑而起,多少人怀着满心的不甘,战死于汴梁城的几座城门口,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直到天光大亮,整个汴梁城才在左右神武禁卫军的全力弹压下,终于恢复了“安宁”。所有沿街店铺,全都关门落锁,暂时停止营业。所有寺院道观,也被勒令紧闭大门,禁止香客进出,以防有人浑水摸鱼。所有公校、私塾,全都放假休息,以免学子们“不辨是非”,肆意传播谣言。所有酒馆、妓院、赌坊,一律不准接待客人,省得有人兴奋过了头,说出一些有辱国体的醉话,让官老爷们为了罗织处置他的罪名而大伤脑筋。
甚至连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道堂口,也都被通过各种渠道,下达了“封口和停工”令。凡有在皇帝病重期间传播谣言,或者“藏污纳垢”者,杀无赦!
一时间,偌大的汴梁城,彻底化作了一团冰雕。除了来来往往巡视的禁卫军将士之外,街头上几乎看不到半个活物。偶尔有人不得不出门倾倒垃圾粪便,与左邻右舍相遇,也只能闭紧嘴巴互相对着点头,唯恐打招呼的声音过大,被巡视的禁军兵卒当作妄谈国是,稀里糊涂把两家人都送进鬼门关。
此时此刻,唯独不受各项禁令管制,依旧保持着平素热闹的,只有大周枢密使王峻的府邸。这座距离皇宫只有一炷香距离的宅院,从四更两刻时开始,就门庭若市。一波又一波的武将、文臣,无论被惊醒之后猜没猜得到事情真相,也无论此刻心里怀的到底是何种念头,都小心翼翼地排着队,等着跟枢密使大人说上几句话,或者在枢密使大人的亲信面前露个脸儿,以期留下一个“我与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无关”之印象。以免王峻恼羞成怒下,大开杀戒,让全家遭受池鱼之殃。
而枢密使王峻,哪里还有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从被灯光从睡梦中惊醒之后,就将自家书房当作了白虎节堂,召见心腹,调兵遣将,根据城内的情况变化,不停地调整应对策略和各处要害部门的兵力。直到天光完全大亮,才终于稍稍缓过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宽大的胡床上喘息。
与皇帝郭威的节俭吝啬不同,枢密使王峻,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的人。大周立国这几年来,随着国库日渐充盈,官员们手头上日渐松快,他的府邸内的各项陈设,也一天比一天舒适、奢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