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脾气虽然火爆,心肠终究善良,不想把对手伤得太狠。因此刻意调整了柴禾叉子的方向的力道,以给对手一个教训为目的。然而,此时此刻,宁子明哪里还有精力猜测到她的心思?见明晃晃的叉子尖儿直奔自己大腿侧面而来,鼻梁上方,双眉中央位置处顿时一麻,身体本能地向左侧翻滚,双手撑住地面,右腿贴着左腿横扫,神龙摆尾,将老道士扶摇子倾囊传授的搏命功夫发挥了个十足十。
“呀——”看瓜女猝不及防,大声尖叫。双腿纵起试图躲闪,却根本来不及。被宁子明的左腿恰恰扫在了脚踝位置,“呯!”地一声,整个人在半空中瞬间由竖转横。
紧跟着,又是“噗!”地一声闷响,却是她抢在摔落之前,将柴禾叉子戳在了地面上。然而,身体的平衡却依旧无法恢复,双手握着枣木叉子杆缓缓下坠。不偏不倚,将正在试图鲤鱼打挺起身的宁子明压了个正着。
“噗通!”这下,谁都不用往起站了。一男一女,双双摔成了个十字交叉!
“子明小心!”“老三小心!”柴荣和赵匡胤两人的提醒声这才传了过来,除了让地面上的一对儿倍感尴尬之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看瓜女被羞得脸上几乎要滴出血来,迅速一拧身,骑上宁子明的小腹。腾出左手死死压住对手的肩窝,挥动右拳便朝脸上招呼。
宁子明的肚子被看瓜女压住,肩头也被看瓜女控制,从扶摇子那里学来的近身搏斗本事,彻底发挥不出作用。千钧一发之际微微侧了下头,保住了自己的鼻子,腮帮子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噗!”,口水带着血水喷出了半尺多远。
虽然年龄不大,好歹他也是个男子汉,如何受得了被一个野蛮女子骑在身体下狠揍?直气得哇哇大叫,伸出双手,狠狠推向对方肩膀。
掌心所触,却是一团异样的柔软。看瓜女如遭电击,高举在半空中的右拳再也落不下去。愣愣地看着宁子明一眼,目光如刀。
宁子明瞬间也是目瞪口呆,迅速将双手缩回,停在自己的两只耳朵侧面,不知所措。祸闯大了,推到的不是对方肩膀。二人刚才都手忙脚乱,谁也顾不上仔细分辨目标。
事到如今,除了让对方狠狠打几下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谁料看瓜女却忽然尖叫着跳起来,双手从地面拔起钢叉,当胸便刺。
宁子明双腿猛地一戳地面,身体迅速向后窜出了半丈远。随即以前所未有的敏捷从地上爬起来,撒腿便逃。
“小贼,流氓,拿命来!姑奶奶今天不戳死你,就姓你的姓!”看瓜女的怒骂声里,已经带上了哭腔。追在宁子明身后,叉子尖儿朝着后心窝处不停地画影儿。
宁子明既不愿被人一叉子戳死,又没勇气回头迎战,只能顺着山路亡命奔逃。柴荣和赵匡胤两个,黑灯瞎火虽然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从看瓜女的表现和哭喊声里头,也猜出了几丝端倪。顿时,谁也没脸皮去出手拉架,大眼瞪着小眼儿,面面相觑。
第六章 破茧(九)
不是柴荣和赵匡胤两个不仗义,而是二人此刻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要让看瓜女停止对宁子明的追杀,唯一的办法就是双双冲上去将她放倒。而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妙龄少女,传扬开来实在有些太难听。更何况被惊醒的村民们已经举着灯笼火把越跑越近,一旦被他们亲眼看到自家妹子被三个外来的男人围着打,兄弟三人恐怕个个都长着一百张嘴,也无法将误会解释清楚。
届时,想要摆脱麻烦,恐怕就只剩下了杀人灭口这一条路可走!
柴荣和赵匡胤都不姓曹,当然下不了把所有村民都杀光的狠心。所以哥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兄弟在柴禾叉子的威胁下狼奔豕突。除了哑着嗓子喊几声“误会”之外,任何有用的事情都做不了。
好在村民们来得速度足够快,赶在宁子明被穿在柴禾叉子上之前抵达了现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呼啦啦”一拥而上,将看瓜女子拉住,将三个陌生人分两组围了个水泄不通。
“别拦我,我要杀了他,我今天非杀了他不可!”看瓜女哪肯善罢干休?隔着人群,冲宁子明张牙舞爪。
“误会,这都是误会,大伙别生气,且听我从头解释!”唯恐双方发生重读,柴荣将长枪戳在身边,挥舞着手臂大喊。
众乡民早就看到了他和赵匡胤两个一直在袖手旁观,而宁子明一直光逃命不还手的场景,心中便先入为主,没把哥三个当成十恶不赦的歹人。然而看到种瓜女子那不死不休的模样,却又产生了几分怀疑。努力用身体将双方隔开,七嘴八舌地询问:“春妹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三个怎么招惹你了!”
“三春姐,三春姐,别哭,别哭。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陶家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外乡来的给欺负了!”
“小妹,小妹,你别哭啊,你倒是说啊!”
……
“他们,他们三个,偷我的瓜!”看瓜女子陶三春又羞由气,偏偏还无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有人抓了自己的胸。两只眼睛流着泪,不停地咬牙跺脚。
“我们不是偷,我们在田边上喊了,问是谁的瓜。但是没人答应!”赵匡胤是个富贵公子哥儿,无论如何也不肯顶上一个偷窃的罪名,高举着双手,大声反驳。“没人答应,我们才摘了一个瓜吃。原本就打算给钱的,她,她根本没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他的话音刚落,柴荣立刻拱手朝四周行礼。“各位乡亲,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我们哥仨有错在先。无论打碎了多少瓜,你们估个价,我们三个想办法赔偿就是!”
哥俩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脚上的靴子也早就露出了指头,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气质,却绝非寻常流浪汉所有。众乡亲里头不乏“识货”者,顿时对误会的说法,又多相信了两三分。紧握在手里的长枪短刀,立刻就垂了下去。
看瓜女子陶三春见状,急得两眼通红,转过身,指着柴荣的鼻子骂道:“你胡说,你们事先根本就没问。我就在树上,一睁眼睛,就看到你们三个在偷瓜。不但偷,还连吃带糟蹋!”
柴荣巴不得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瓜地里,而不是当众说出被宁子明碰了身体上不能碰的部位,立刻又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快速解释道:“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那三弟没下过地,所以摘瓜时,才一不小心把自己闪了个跟头,压坏了周围寒瓜和瓜秧。无论如何,此事错在我们哥仨。你先去数数到损失到底有多大,我们一定分文不少地赔偿!”
众乡亲闻听,愈发相信先前发生的是一场误会。顿时心中的敌意消失得干干净净,围在看瓜女子陶三春的四周,主动做起了和事佬,“春妹子,几个瓜的事情,让他们赔些钱算了。犯不着弄这么大动静!”
“是啊,三春姐,我看他们不像是故意再糟蹋东西的人。”
“三春,估计是你刚才在树上睡着了,没听见他们的喊声。算了,算了,让他们赔钱走人算了!”
“……”七嘴八舌,谁也不愿意为了十几个寒瓜去喊打喊杀。
“我,我……”到了此时此刻,陶三春哪怕有勇气说出真相,也会被当成胡乱攀诬。一下子被憋得七窍冒烟,红着脸,放声大哭,“他们就是故意的,你们刚才都没看见。他们,他们不但糟蹋西瓜,并且还合伙欺负我!他们,他们三个都无耻的很,满嘴没一句实话。”
刚才她持着柴禾叉子追得宁子明满山跑的模样,大伙都看在了眼里,怎么可能相信“三个合伙欺负一个”的瞎话。顿时觉得尴尬异常,站在周围,管也不是,走也不是,进退两难。
就在此刻,人群之外,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且浑厚的男声,“三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跟阿爷说。我就不信,在陶家村,咱们爷俩还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小妹,别哭,哥来了,阿爷也来了!”另外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话里话外,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众乡亲听了,立刻纷纷侧身打招呼,“里正大叔,您老怎么也起来了!”
“大春,你怎么如此胡闹?里正大叔刚刚病好,这节骨眼上最怕风吹!”
“他叔,你先别生气!我们大伙这不都在么?只要三春占理,没人会胳膊肘往外拐!”
“嗯,我倒是要看看,到底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欺负到我家女儿头上?!”来人之中的老年男子被青年男子搀扶着,气哼哼地分开人群,大步来到陶三春面前,“三春,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陶三春见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憋在肚子里的委屈顿时化作眼泪滚烫而出,“他们,他们故意糟蹋咱们家的寒瓜,还,还死不承认。我想给他们个教训,他们,他们还,还跟我还手!”
终究是个妙龄少女,即便性子再粗豪,在如此多的人面前,也说不出受了对方轻薄的话来。
那老里正心思细腻,本能就察觉到自家女儿恐怕另有苦衷。单手从地上抄起柴禾叉子,冲着柴荣戟指,“狗贼,你们三个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明白。今天如果不给老夫一个交代,休怪老夫……”
“老丈,这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柴荣赶紧横枪在身前,大声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