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伐久已没做过杀手的勾当。
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曾经跟着家里的杀手们一块在黑夜的阴影里潜伏,耐心地等待目标出现,一刀杀死,这一阶段为时甚短,在锻炼出娴熟的杀手技巧之前,上官伐就已经深深卷入王主之位的争夺中。
在接连击败诸多兄弟,成为唯一的继承人之后,上官伐开始学习如何使用杀手而不是充当杀手,偶尔,他仍参加暗杀行动,为的是享受击杀高手的快感。
木老头是名真正的高手,上官伐亲自参加围剿,却不是为了寻求快感——早在多年以前,他就用女人代替杀戮,又用争霸代替女人——他只是单纯地想杀死木老头。
杀手技巧不够完美,独步王用强横的武功弥补这一缺陷。
他对木老头的观察已经足够,无需再做试探,因此出手即是致命狠招。
在短短的一刹那间,木老头想过要避其锋芒,他修炼死人经的时间不长,可能还不是独步王的对手,但只是一转念间,他选择挥剑还击。
木老头心中没有多少仇恨,他被死人经固化的情感是骨子里的狂傲。
长剑像是蓄谋已久的蟒蛇,即使目标比自己粗大数倍,它也要一口吞下。
两人瞬间交了五招,以硬碰硬,全是攻多守少的路数,然后蟒蛇终于明白,这次的猎物实在是太庞大了。
木老头连声怪叫惨叫,身子缩成圆球,向后翻滚,他现在只想逃跑保命。
今晚的运气仍然属于他,数十名刀客恰在此时跳上房顶,万两黄金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无论是各方的卫兵,还是金鹏堡的黑衣杀手,都拦不住这些人,那只正在翻滚的肉球,就像是一束移动的光,吸引着大量飞虫。
上官伐一掌击飞突然横插进来的挡路者,他的杀机正盛,下手绝不留情,那名刀客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像空中暴毙的飞鸟一样,以一条弧形坠向府外的街道。
接连三人被杀,满眼都是黄金与肉球的刀客们才猛然醒悟,他们正在与整个西域最可怕的杀手之王争夺猎物,这跟自杀没有区别,于是大呼小叫,没命地四下奔散,好像他们才是被追捕者。
木老头没了,他需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点时间,身材矮小成为他最大的优势,在黑夜与嘈杂声的掩护下,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杀手,也追踪不到肉球的影子。
上官伐感到难以遏制的愤怒,独步王亲自出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让目标活着逃跑了。
他转过身,房顶上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了,不管是中原的武林人士,还是龙王的卫兵,无不争先恐后往地面跳去,他们“有幸”亲眼见识到独步王的武功,从此再也不敢小瞧他,甚至不敢靠近他。
上官伐仍感到愤怒,他从来就做不到杀手般的冷静,无名之辈的小小恐惧,在他眼里更是一文不值,垂手四顾,督城官府邸内外已然一片安静,没人高喊捉拿木老头,也没有杂沓的脚步声,人群就像地下穿出的虫子一般,发现危险立刻又缩了回去。
他向府内庭院望去,发现比武已经结束了,他的女儿正与石堡叛逃的女杀手面对面站立,兵器重叠在一起,同时指向对方的要害。
上官伐跳到地面,大步向比武场地走去,卫兵与观众自动让开,然后他们的目光继续停在两名女子身上,谁也不明白这样的格局是怎么形成的。
上官伐终于看清楚了,长剑与木刀并非重叠,剑身刺入刀身,紧紧挨着握刀的手。
木刀已被剖为两份,只是因为主人没有松手,才勉强维系在一起。
谁输谁赢?上官伐从女儿与荷女的神情上看不出来,但他知道比武结束了,因为双方都不再发招,连比武时该有的紧张气氛都消失了。
上官伐的目光转向龙王,只有这名叛逃者一直在观看比武,理应知道结果。
他跟龙王的接触很少,传说中这是一名不动声色的冷面杀手,此时的模样却与传说大相径庭。
震惊、迷惑、茫然,龙王苍白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一点恐慌。
庞靖是唯一仍对比武不感兴趣的人,望着房顶顿足捶胸,“跑了?木老头就这么跑了?数百人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是让他跑了?平时不都自称是高手吗,怎么一到用你们的时候全成了草包?”
然后他终于发现气氛不对,转身看着独步王,嘴角抽动两下,没有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他站在地面,没看清独步王的身手,只知道木老头在杀手之王的掌下逃生,给所有人带来羞辱。
接着他才望向比武场地,几分茫然几分不耐烦地问道,“打完了吗?”
上官如松手,原本静止不动的长剑居然又前进三四寸,木刀分为两半,掉在青石地面上,成为一模一样的两柄木制狭刀。
“御众师……赢了?”庞靖不太确定,所以只是发问,而不是宣布,周围的观众也跟他一样不明所以。
“不,鲲社赢了。”上官伐冷冷地说,这才是上官家的子弟,这才是他最喜爱的女儿,他向门口走去,不屑于向在场诸人再做解释。
上官如缓慢地后退两步,没有承认父亲的宣布,脸上也没有胜利的喜悦,似乎比观众还要困惑。
荷女仍然持剑站立,看样子毫发未伤,却没有否认自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