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感到厌倦,却不肯就此停止杀戮,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对手,一次次出剑成为消磨时间的手段,这让他有了说话的欲望。
他的“舌头”长在别人嘴里。
她站在野马身边,手里拎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微弱的光亮照出四周横七竖八的尸体,仿佛龙卷风扫过之后的景象,她高昂着头,兴奋,还有一丝骄傲,“龙王,我知道你来了,何不现身一战,结束你跟野马多年前的那场决斗?这回不用再兜圈子……”
一名剑客悄没声地出现,在野马身后发起进攻,他对自己的剑法充满信心,达到了崇拜的地步,正是依靠坚定的信念,他在黑暗的地宫里杀死了许多人,多到让他以为能向野马挑战。
每一个死在野马剑下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野马稍一转身,手中的剑贯穿偷袭者的身体,动作简单得没有任何招式,就像是一名刽子手在斩杀五花大绑的囚犯。
野马终于找到了这种感觉,儿童时期父母家人遭到屠杀的场面重回眼前,他一点也不觉得悲伤,因为他将自己替代为金鹏杀手,那些人熟练而冷酷地出刀抽刀,对鲜活的生命充满漠视,好像高居天庭玩弄众生的神灵。
这就是灭生剑法,野马给自己的剑法命名,在荷女传授的晓月剑法当中,出现过“灭生”这两个字,混在不起眼的注释当中,却让野马印象极深。
她的脚边又多了一具尸体,“死人经只有一种练法,你跟荷女都是错的。”
“不要脸的韩芫,御众师的名字也是你能说的?”黑暗中传来韩芬气愤的声音。
韩芫笑了,“韩芬,龙王跟你一块来的吧?名字就是用来说的,对谁都一样,荷女传授错误的剑法,不配再当御众师,野马才是晓月堂的希望。”
“野马是个疯子,他想把晓月堂弟子都杀光。”韩芬更加气愤了。
不只是韩芫,似乎空无一物的黑暗中响起一片笑声,“疯子”这两个字通常被放在她们头上,如今从一名晓月堂弟子口中说出来,成为好笑的反讽。
“你误解了。”韩芫很高兴能充当野马的口舌,替他解释一切,“野马是在去芜存菁,晓月堂废物太多,比如你就是一个,除了当垫脚石,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呢?十名甚至更少的顶尖剑客,威力足以超过成百上千名普通弟子。”
“胡说八道。”在比自己更不可理喻的人面前,韩芬显得笨嘴拙舌,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驳。
“这就是晓月堂的规则,韩芬,难道你忘了,你自己也曾经杀过许多同门弟子才能活到今天,野马并非突发奇想,他才真正理解晓月堂的精髓。至于荷女,哈,竟然想让晓月堂参与争霸天下,多么可笑,她以为这样做就能取得龙王的欢心吗?她把晓月堂当成随意支配的工具,为所欲为,她错了,野马才是正确的。”
韩芫越说越兴奋,扭头看了一眼黑暗中模糊的身影,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真心崇拜这个独臂的男子。
韩芬哑口无言,韩芫继续说下去,对象换了一个,“龙王,你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死人经剑法吗?死人经,这是你跟荷女自己起的名字吧,从今天起它叫‘灭生剑法’,只有野马领悟到剑法真谛,既有灭生之剑,还要成群结队的弟子做什么?现身,龙王,你可以在死亡中见证真理。”
龙王没有现身,黑暗中却响起一阵孤单的掌声,“说得好,说得妙,姑娘简直是野马的……真不好形容,请问一句,野马是用身上哪只‘剑’向你传授这些大道理的?”
韩芫脸色一变,“木老头?你没练过灭生剑法,没资格来这里。”
“唉,这么厉害的剑法,竟然没有老头的份,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了吧,我真是太不幸了,看到这些倒在地上的尸体,我更加觉得不幸,年纪轻轻就完蛋了,动作比我还快,太不公平了!”
“晓月堂弟子、得意楼弟子听令,立即诛杀木老头,还有韩芬,她也没练过剑法,不配死在野马剑下。”韩芫冷冷地说。
被野马当成练剑工具的弟子们仍将命令奉若神旨,韩芫话音刚落,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一连串轻微的声音,像是某人的叹息。
有人倒下,木老头的声音却在另一个方向出现,“哇,厉害,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灭生剑法了不起,野马老弟,你终发明一套武功啦,跟我在一块的那两年没有浪费啊。嘿嘿,你现在可算熬出头了,有剑又有女人,你要是愿意跟我共享的话,我可以指点……”
韩芫亲自出手了,身形甫动,却一头栽倒在地,油灯落在地上,点着了她的衣裳。
野马杀死了她,韩芫了解野马的想法,却体会不到他对声音的厌恶,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万事皆在刀剑之中,有这么多道理需要说出来吗?
更令他厌恶的声音却没有停止,“野马老弟,用不着这么狠心吧,我只是开个玩笑,其实,我和你的女人是清白的,真的,我没记错的话,当年我在晓月堂享受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咦,她不会是我不小心留下的种吧?野马老弟,你杀了我女儿啦,唔唔……乖女婿,叫声岳父我就原谅你……”
烧掉衣服之后,火焰一度变得微弱,等它穿透皮肤接触到脂肪,又变得盛大起来,越来越大,将周围的尸体也裹挟进来。
野马的身影清晰可见了,手中握剑,低着头,像是在哀悼自己的错误,当他抬起头,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感情,比死人的眼睛还要空洞。